林美娟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许久，直到双腿麻木失去知觉。
她缓缓站起身，双腿一软险些摔倒，扶住厨房的门框才稳住身形。
王军的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传来的轻微抽泣声。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王军房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最终，她只是轻轻靠在门板上，低声说。
“军儿，妈妈...妈妈知道你很难接受。
但妈妈真的别无选择。
他们说如果我不...如果你不出面顶罪，公司就会查到你爸以前的账目...”。
门内传来一声冷笑。
“我爸？
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
他早就不管我们死活了！”。
王军的声音充满了怨恨。
“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弥补什么？
你只是在践踏你自己！”。
林美娟的眼泪再次涌出。
她想起丈夫王建国——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商人，在公司破产后抛下她们母子远走他乡，从此音信全无。
这些年，她一个人拉扯着王军长大，从未抱怨过一句。
“军儿，妈妈只是想保护你...”。
她的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保护我？”。
王军猛地打开门，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你所谓的保护就是去当别人的玩物？
妈妈，你知道同学们怎么看我吗？
他们说我有个不要脸的妈妈！”。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插进林美娟的心脏。
她踉跄后退一步，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
王军看见母亲的表情，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的过分，嘴唇颤抖着，却倔强地不肯道歉。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低下头，声音小了许多。
林美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崩溃，至少不能在儿子面前。
“军儿。”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妈妈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但请相信妈妈，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等风波平息，妈妈会离开那里，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王军苦笑一声。
“怎么重新开始？
你已经...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妈妈了。”
他转身走回房间，重重关上门。
林美娟站在门外，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她慢慢滑坐在地上，背靠着王军的房门。
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念丈夫王建国，想念那个虽然不完美但完整的家。
第二天清晨，林美娟比平时起得更早。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王军。
当她走进厨房准备早餐时，发现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
“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吃饭——军儿。”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林美娟的眼眶瞬间湿润。
她小心翼翼地折好纸条，放进围裙口袋。
锅里的水烧开了，她机械地煮着粥，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程总”两个字。
林美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林女士，昨晚睡得好吗？”。
程致远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却让林美娟不寒而栗。
“程总，我今天有点事，可能要晚点到公司。”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笑。
“是吗？
王军那孩子是不是又闹脾气了？”。
程致远的语气突然变得暧昧。
“别担心，年轻人嘛，总要时间适应。
晚上来我公寓，我们好好谈谈。”
林美娟握紧手机，指节发白。
“程总，我想我们需要重新商量一下...”。
“林女士。”
程致远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你以为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王军的案子虽然表面上结了，但只要我一句话，随时可以重新调查。
你确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儿子的父亲是谁吗？”。
林美娟的身体猛地一僵。
丈夫王建国的名字——那个她竭力想要忘记的名字，再次被提起。
她知道程致远手里握着什么，那些陈年旧账足以毁掉她苦心经营的一切。
“我...我知道了。”
她声音微弱，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挂断电话后，林美娟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她看着锅里已经煮糊的粥，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
她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洗漱完毕后，林美娟换上一身黑色套装——这是她为数不多还能穿得出去的正装。
她站在王军房门前，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她轻轻留下一张字条。
“军儿，妈妈出去一趟。
冰箱里有吃的，记得吃早饭。晚上可能晚点回来。
——妈妈。”
她把字条压在茶杯下，然后拎起包出门。
电梯里，她看着镜面中自己憔悴的面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了。
黑眼圈，眼角的皱纹，嘴角的细纹。
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至少十岁。
程致远的公寓位于市中心最高端的住宅区，一套顶层复式。
林美娟站在电梯里，看着楼层指示灯一层层上升，心跳越来越快。
当电梯门打开时，她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程致远。
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头发微乱，却依然英俊得令人心悸。
“来得真准时。”
他微笑着接过她的包，眼神却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昨晚没睡好？
脸色很差。”
林美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有点累。”
程致远没有多说什么，领着她走进客厅。
落地窗外的城市景色壮阔无比，但林美娟此刻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
她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上面赫然印着“王建国”三个字。
“这是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问。
程致远的笑容消失了，他拿起文件，在手中轻轻晃了晃。
“你丈夫的‘杰作’。
知道我是怎么拿到这个的吗？”。
他俯身靠近林美娟，声音低沉。
“你以为王军的案子那么容易就结了？
我花了很大代价才压下来。”
林美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想起丈夫当年匆忙离开时留下的那些文件，想起他临走前那个复杂的眼神。
“程致远，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声音发抖地问。
程致远直起身，慢条斯理地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威士忌。
“我要什么？”。
他冷笑一声。
“我要你明白，你和你儿子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包括...你丈夫的秘密。”
他递给她一杯酒，林美娟下意识地接过，却没有喝。
“喝了吧。”
程致远命令道。
“对你有好处。”
林美娟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无法逃脱的旋涡。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她的喉咙，却无法烧掉她心中的屈辱与痛苦。
程致远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这才乖。
今晚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合作...的下一步。”
林美娟没有回答，但她知道，无论她如何挣扎，都逃不开这个恶魔的掌控。
而更让她恐惧的是。
她不确定自己内心深处，是否还残留着一丝期待——期待这个扭曲的关系能带来某种她不敢承认的好处。
当晚，当林美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她轻手轻脚地开门，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
王军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门，肩膀微微颤抖。
“军儿？”。
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王军猛地转过头，眼睛红肿，显然刚刚哭过。
他站起身，声音沙哑。
“你又去哪了？”。
林美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身上的香水味，衣衫上若有若无的褶皱，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真相。
“我...”。
她艰难地开口。
“不用说了。”
王军打断她，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我知道你去了哪里。
我全都明白了。”
林美娟的心沉了下去。
她看着儿子痛苦的表情，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完整如初了。
“军儿，听妈妈解释...”。
“解释什么？”。
王军苦笑一声。
“解释你为什么为了我去做那种事？
解释你为什么宁愿出卖自己也不愿我受苦？”。
他摇着头，一步步后退。
“妈妈，你不知道我有多恶心这样的自己吗？
因为我，你变成了这样...”。
林美娟冲上前想要抱住儿子，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碰我！”。
王军大喊。
“我宁愿回到监狱！
至少在那里，我还保留着最后一点尊严！”。
林美娟摔倒在地上，膝盖撞在茶几角上，疼得她眼前发黑。
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感觉到心如刀绞。
她看着儿子愤怒的背影冲进房间，重重摔上门，留下她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艰难地爬起来，扶着沙发才能站稳。
她看着王军紧闭的房门，突然意识到，这场战争中，没有赢家。
她失去了尊严，王军失去了对她的信任，而他们共同失去了...家。
当夜，林美娟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儿子房间里传来的压抑的啜泣声。
第一次认真思考。
“这样的牺牲，真的值得吗？”。
她不知道答案。
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她会找到答案。
但此刻，她只知道，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而身后，已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