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坚持住，只要你醒过来，只要你，还愿意。
哀嚎声逐渐停止，遮天蔽日的猩红也渐渐消失，暖黄色光晕慢慢黯淡，连清仍旧没有半点生气，紧闭着双眼，脸上毫无血色。
连清的身体缓缓落下，落进了槐的怀抱。
第一次，她的身体比他的还要冰凉。
或许是连清太重了，他抱不住，跪在了地上。
“人生本就不长，不要那么急着离开，好不好。”
血又开始流了，根本止不住，虽然很少，但流逝的每一滴对现在的连清来说，都是致命的。
槐微微有些哽咽，倒影着连清的眸子里闪着泪花，银光闪动，鳞片掩盖住皮肤浮现，没有丁点迟疑，槐的手搭上了自己的后颈，猛的拔下一片银色鳞片，握在手中，碾成粉末，一点一点的，送入连清的口中。
“尊上，您！”
有小妖似乎不太相信他们的王竟然会为了一个渺小的人类做到这个地步，王上后颈处的鳞片，蕴含着多少妖想要却永远也触及不到的妖力，竟然就这么轻易的给了一个将死之人服用？
他出言想要阻止，却兀自想起了死去的妖王。
他们妖啊，怎么次次都栽到了人的手里呢？
到底是人太狡猾，还是妖太单纯？
“滚。”
看都没看这小妖一眼，除了连清，谁也不能分去他一点注意力。
鳞片的粉末在连清的嘴里化开，自动缓缓流至全身，她终于有了一丝呼吸，可也，仅此而已。
不会睁眼，不会说话，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或恭顺，或叛逆，都没有了。
如同那颗碎掉的宝珠，失去了所有明媚的色彩。
坚韧的睫毛再也挂不住那滴泪，“啪嗒”一声，水珠落到连清的眼角，滑落。
“对不起。”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终于承认，是他错了。
猜忌怀疑，对宋宽的厌恶，让他毫不犹豫的捅出了那一剑，刀剑入肉，带走的，不仅仅是她的生命。
再也听不到了，槐的脆弱，道歉，她再也听不到了。
连清还没死，至少她的魂魄还没离体，只是彻底失去了意识，成了不折不扣的植物人。
槐终究没有履行承诺，在终于意识到他找不回她的时候，整个皇宫，除了丞相和阿雅，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本该是人人向往的皇宫，转瞬成了人间炼狱，槐的手里握着那把宋宽拿过的断剑，一个一个的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冲天的血腥气将这色彩明艳的皇城染成了深红，娇嫩欲滴的花朵吞噬着血液里的养分，疯狂生长。
尸体堆积如山，槐满脸鲜血坐在尸体上，漆黑的眸子又染上了无尽的死寂。
“你还要杀吗！”
阿雅抱着连清，对着那个杀戮的背影，大喊。
可槐并没有停下，谁都无法让他停下，这本就是他的目的不是吗，杀光人类，妖族独大。
他太渴望鲜血了，但这些血太臭了，如果有应峥嵘的一半香就好了，那他就可以把他们的血注进她的体内，说不定，就活了呢？
阿雅当然害怕这个恶魔，可眼见着槐越杀越狠，越杀越多，她实在不忍，“小姐要是看到了，该有多难过啊。”
“她看不到！”槐猛的转身，鲜血顺着他的脸流着，已分不清到底哪一滴属于哪一人。
“她没死，她能感受得到，槐大人，小姐和我说过，她最讨厌血腥味了，她讨厌那种带着死亡与痛苦的味道，停下来吧，人类不会感激你，但小姐会，不要让她失望。”
阿雅其实撒了谎，她家小姐从来不会和她抱怨任何事，总是把最无忧无虑的一面交给她。
但她就是知道，她一定没说错。
槐停了，一双略显空洞的眼凝着连清沉静的面容，竟然真的只凭着阿雅的一句无法求证的话，扔掉了手中的剑。
阿雅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槐，不再高高在上，不再清冷如神只，他就是一个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东西的普通人，因为无能为力而那么落寞，难过。
“你带她回妖族吧。”
见证了这么一场人类的浩劫，丞相一下苍老了不少，竟然几息之间生出了不少白头发。
他走到连清的身边，慈爱的抚着女儿的脸，哀叹摇头，“她想让你带她回去，就带她回去吧。”
“……好。”
杀戮来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槐带着妖族，回了东南。
百姓只知，当日，皇宫的宫门内，源源不断的有鲜血流出，打开宫门，入目除了尸体，什么都没有。
本就少数存活下来的人，几乎都疯了，没疯的，都对此事绝口不提，将那日发生的所有事，都带到了坟墓里。
他们的丞相拥护了一位新皇，但没了诅咒的庇护，人族开始四分五裂，割裂出了许多个国家，连年战乱不休。
妖族却却并没有因此踏入过人类的领地。
即使有，也从不威胁人类的性命。
“你看，你那么护着的人，还是那样，贪婪。”
木质的轮椅上，一条薄毯盖在腿上，搭在薄毯上的双手，是苍老的褶皱。
花白的头发，苍老的容颜，这位轮椅上的人，已不再年轻，而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容貌依旧。
他们看起来，太不相配。
但槐的眼里，却没有哪怕半分的嫌弃，他们坐在一个槐树下，眺望着在大雪的陪伴下缓缓躲至山后的夕阳，橙红的余晖洒在苍白的雪地上，美不胜收。
槐牵着连清的手，竟然是那么的暖和。
根本没有所谓的反噬，编造出这么一个借口，其实只是为了满足他接触她的欲望而已，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却深信不疑。
第一次吸血是警告，第二次吸血是威胁，第三次，第四次，逐渐变了味。
可能连槐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喜欢她，或许，只是想看看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或许只是以为找到了同类，又或许，没有任何原因。
只是想要接触，想要和她多待，知道她为了当上皇后不惜牺牲感情与清白而觉得烦躁，在她同意他的提议之后内心大松一口气。
又或许，这一切都比不上那句“我和你回妖族好不好。”
还是那句他突破了限制才勉强听完的，“我喜欢你”呢？
可能全都有吧。
“长老说，你的寿命将止于今日，你怕吗？”
无人回答，但槐好像听到了回答。
他笑了，很好看，“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