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联盟的境况糟糕，未来情况很严重，再给个很短的期限，逼迫人迅速做决定……
杨世伟这一套连招，算得上丝滑，但其实并不高明。
无非就是制造压力，在短的时间窗口内，期望他人做出错误的判断。
但对付一个小年轻，应该够用了。
而且，杨世伟说的话，给自己留了口子的。
他可没逼着小孩签。
他只是明明白白的把难处、把问题抛出来了，甚至言语中还在强调‘你不该来’、‘你不合适签’，只是暗搓搓又来了句‘但是你不签的话可会出大问题的哦’。
他所期待的效果，是顾靖上着赶着自己要签，那就完美了。
当然，他不会天真的觉得，自己搞的这一出戏是天衣无缝的。他也不认为，哄着小孩签了个什么东西，就能够拿来对联盟说你们一定要履约。
真正能签了字就有效力的人，只有顾航；退一步讲，也至少是得顾航明确有文件授权的联盟高官。
顾靖既没有在联盟之中担任足够有说服力的高职位，也没有得到他父亲的明确授权，签了东西不作数的。
这又不是封建势力，哪怕人人都把顾靖当做顾航的继承人，没有正式的任命，没有法理，就算不上。
但无论如何，顾靖身上有一层特殊身份，这次又是专项派来做交割的，有了职务身份。
虽然都不到具有说服力的标准，但他要顾靖签的，也不是真的一个定下来交税的文件。
他说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备忘录’。
在这一点上，为了给顾靖减少一些签署的心理压力，他见到小伙子皱着眉头的时候，还特地做了补充说明。
“这不是一个正式的协议、约定，不是说签了之后，就要按照这个执行了，你还没有那个权力。这是一份备忘录，是非正式文件，是替代对联盟调查情况说明，作为帝国税务部专项税务官员，也就是我；以及联盟帝国税工作负责人，今年是你，我们二人作为目前在翎泽星负责税务交接的最高官员，共同签字承认的现状因素。”
“这份文件最多就是你拿一份回去，我拿一份回去，给现在的情况做个补充说明。”
“如果将原始文件交上去了，到时候，联盟一年的税额就会被定到五万亿以上；按照我们备忘录里的说明，建议的税额只有两万五千亿。”
“该死的，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能不能做主如果不行的话，时间不多了，再等一会儿到时间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杨世伟还在加大给顾靖的压力。
他说的话，其实也不能算有错。备忘录而已，不具备直接的约定效应，不是正式的协议。
但也绝不像是他说的那样，仅仅就是记录下那么简单。
记录下来的东西，上面签着顾靖这个身份特殊、而且也确实是联盟当前在翎泽星税务的负责人的名字，哪怕它不是一份正式的协议文件，在后面正式进行谈判的时候，这份备忘录也将会成为帝国一方最为锋利的武器。
其锋利的地方，还不在于2.5万亿的建议税款，而是在其中认定了联盟需要按照总产值10%来进行年交税，将联盟正常化，否认了《联盟计划》中固定税收的内容。
如果顾靖真的签了，那么联盟后面会很被动。
那意味着备忘录上的内容，联盟一定程度上承认了一部分，后面再想要推翻它，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会很大——甚至永远推翻不了，帝国中央会一直拿着这份备忘录出来说事。
到了那个程度，杨世伟的任务就算是出色的完成了。
跟联盟进行税务再谈判，必将不会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后续的谈判过程，恐怕会是旷日持久的。
他从许芙真那里接到了谈判的任务，但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就是个来试探、来打前哨站的。
这么大的事情，后续真正较劲的，是‘大人物们’，是许芙真总理、加拉尔多总理、罗斐总理、顾航主席、乃至于齐伯督首相这些人。他这个高级执事长算个啥哪怕升上了心心念念的次长，在旁人眼里是顶顶的高官了，这会儿，能够动用一些‘聪明才智’，弄到一个在后续谈判中会对帝国中央非常有利的文件，已经是立了大功。
回去之后，没人能说他做的不好了。
现在，就差顾靖把他的名字，签在文件上面了。
看着小伙子皱眉的模样，应该问题不大了吧
要不，再想个说法，再逼他一下
杨世伟刚想张嘴，却见顾靖的眉头舒展开了。他从文件旁边拿起笔，在手指间转动着，很是熟练。
“你……”
杨世伟刚张开嘴想要说话，却被顾靖给的打断了。
“我看完了所有文件。”
“十一页的内容你才看完”杨世伟冷哼了一下，但却有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哦，是所有的哦。”顾靖的手掌在那一堆一千多页的文件上拍了一下。
杨世伟觉得顾靖在开玩笑，在虚张声势瞎唬人。
这才多久不到一个小时！
一千多页的文件，全都是各类数据，云里雾里的措辞描述，哪怕是有一整个分析团队，再加上伺服颅骨的帮助，都得要好长的时间才能够看完，更别说分析提纯信息了。
顾靖看完了
不可能的事情。
“我知道你心里在觉得不可能，但没有关系，我们谈谈这件事情。”
“伪造调查，虚构数据，报告掺假……杨执事长，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
“呵，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杨世伟仍旧是不信的。
顾靖随手翻了一页，指着上面一张图表说道：“257页这个关于狐月星域-雪狐星，在纺织类产业的增长统计是荒谬的。且不谈此数据是不是在采集时就有作假，它跟456页汇算联盟纺织页产值的数据对不上；类似的情况还在江美鱼星区的统计上，441页、486页、822页的数据是有明确冲突的……”
“还有……”
顾靖接连在文件里面点上了许多个地方，说的句句属实，并且覆盖面很大，几乎每十几二十页都能挑出来毛病，根本不像是运气好、正好看到了那部分内容，然后碰到了问题再指出的模样。
甚至，这里面顾靖提到的很多问题，杨世伟自己都不清楚。
一千多页的内容，他也不可能完全背下来！
到这个地步，纵使杨世伟再怎么觉得不可能，也不得不承认，顾靖表现出来的样子，就真的是一副已经完全把这个文件看完了，并且完成了细节分析的。
甚至，杨世伟回忆到了前面顾靖一直都在皱着眉头的样子。
哪里是在忐忑、哪里是在不安
那明明就是在思考！
只是这个思考的效率，实在是太高了！
那绝非是正常人类能够达到的程度。
但联想到，顾靖这个年轻人的父亲，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顾航，帝国最顶级的灵能者。顾靖作为其儿子，传承到了什么灵能天赋，似乎也是很合理的。
灵能者这种东西，如此神奇，出现什么样的能力都不足为奇。
但总之，这个顾靖，绝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没用。
他是个公子哥没错，年纪也轻，也确实可能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情，经验不够丰富……然而，这个世界上还有‘天才’这种东西。
杨世伟已经完全失去继续谈下去的兴趣了。
“够了！我已经听够了你荒谬的指责，你对报告的数据一无所知就在这里大放厥词，简直不知所云！”杨世伟不想再继续聊下去、呆下去了，但他当然也不会在嘴上承认什么。
他继续对顾靖说道：“我对你很失望！你根本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来的，跟你说那么多就是白费口舌，”
言语激烈之余，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快速的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将它们全都叠放在一起，就想要一把抄起走人。
顾靖的一只手摁在了文件上。
“这可是你带领的审计组造假的证据，可不能随便带走。”
杨世伟另一只胳膊握住了顾靖的手腕，冒出了气——他这只手臂是经过了完全改造，大师所作的精工产品，瞬间出力甚至能够比得上星际战士。
他将顾靖的手给挪开，将厚厚一叠上千页的文件给抽了出来，紧接着一发力，将年轻人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冷哼一声，就准备转身离开。
但下一刻，瞬间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忽然从顾靖的身上涌现而出，仿佛冲击波一般的，狠狠撞在杨世伟的身上。
杨世伟被一股气浪给撞翻在地，手也抱不住那些文件了。
而本该散落一地的文件，却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着，缓缓飞向顾靖。
杨世伟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去争夺文件，然而他却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绑缚了一般，束缚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只能用一双愤怒的眼睛，盯着顾靖，低吼道：“你知道袭击帝国中央官员是什么罪过吗你这是在叛国！”
“叛国”顾靖已经来到了他身前，“既然你提到了，那我们就好好聊聊叛国这个问题。我这里也有一份文件，不知道你眼熟吗”
随着顾靖的言语，一叠纸张从他原本作者的那张椅子背后的公文包中飞了出来，悬浮在杨世伟的面前，一页一页的逐一翻开。
期初，杨世伟还继续维持着脸上的愤怒，但当他不得已的看到了那些内容之后，他的神情很快就转为了惶恐。
“这……你……不可能……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帝国中央税务部高级执事长，与国教、与中央商会、地方商会、地方政府……累计11个组织，长期进行不法往来，协助他们以低价，从已缴纳的帝国税中购买大宗货物。填补帝国税空缺的部分，则以次充好，甚至虚报数目，做假账，打通流程。15年下来，总共致使帝国损失8000亿税币财产。”
“这是假的！虚构的！是你们伪造的账本！你们诬陷我的行为是绝不可能得逞的！”
“哦我们诬陷你吗”顾靖的神情丝毫未变，“那可真有点遗憾了。那接下来，我会公布这份文件，并提议联盟法务部、帝国中央法务部一同，组建审查小组，来看看这套文件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吧。”
杨世伟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顾靖观察到了，并露出了笑容：“瞧瞧，你好像不太愿意公开啊。我觉得也是，这份文件上，数据、账目、流水，都很详实，数据经得起推敲，没有矛盾。每一个数据的出处都很清楚，甚至每个数据的来源都有至少两个以上可追溯的对照与负责人。我这份文件，可比你做的那份真多了。”
杨世伟面如土灰。
没得反驳了。
因为这些确实是真的，确实他都干了。
他自己当然不可能从这15年间，捞到8000亿。这么多钱，是很多家一起赚的。有些，是他拒绝不了的人；有些，是他睁只眼闭只眼，顺便捞点好处的人。
这么做也很正常。你联盟能够用帝国税定价的利差赚钱，我就赚不得了
当然也可以！
这钱也不光是我赚的！8000亿呢！杨世伟纵使有再大的胃口、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吃这么多。
他自己赚到的，别说8000亿了，就连8000万都差得远。
但是，这件事情是不能放到台面上说的。
拿出来说，他敢把那一家一家他拒绝不了的人给供出来吗
说了他就完了！
许芙真都保不住他——甚至，许芙真总理可能都是那个最想让他死的！
他的眼神变成了恳求的模样，嘴唇嗫嚅着，有些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顾靖看懂了。
他轻轻摇头，说道：“不公开也可以，不过，我这里也有一份备忘录，你来签下吧。”
又是一份文件，飞到了杨世伟的面前。
他看了，眼神变得惊恐。
“不……不行，签了的话，我的前途就完了……”
“确实，不过，你总归是要选一个完蛋的方式的。”顾靖冷漠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