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奥林匹斯山尚在狄俄涅的凛冬威严下瑟瑟发抖时,赫拉独自穿越了分隔海域的屏障,踏上了拉底恩岛。
与外界冰封死寂截然不同,这座北海的珍珠岛屿竟温暖如仲春,和风拂面,草木葱茏,奇花异卉在珍珠粉尘般的星光下悠然绽放,连空气中都浮动着宁静而丰沛的生命气息。
这是多方神力精心维护的结果。
狄俄涅的冰雪恪守着海域边界;阿波罗与赫菲斯托斯将光与热慷慨馈赠于此;而刚刚完成融合此刻正以苍白之母芙洛拉形态显现的双相女神,更是将大陆上被迫收敛的磅礴生机尽数倾注到了这座岛上,使它成为了苍白纪元中唯一的生命绿洲。
在岛屿中央,那座由活体珊瑚与发光珍珠构筑的神殿深处,赫拉见到了多里斯与涅柔斯。
两位海神周身流淌着静谧而深邃的力量,与这室内的暖春景象和谐相融。
神殿内,赫拉与多里斯、涅柔斯相对而坐。她神色平静,再不见从前少女时代的明媚天真,只有属于统治者的沉稳与明晰。
赫拉没有多余的寒暄,她掌心一翻,一朵非金非木、色泽暗沉如凝结血块的奇花浮现。
它通体呈现暗沉的金红色,花瓣薄如锋刃,纹理竟隐隐呈现出刀剑与盾牌的轮廓,花蕊处似有细微的兵戈碰撞之声,整体散发着一种凌厉而躁动的气息。
这正是赫拉在之前战斗中依据多里斯神力暗中引导的坐标,从堤丰体内击落并封印的竞争神格。
而隐藏在其中属于涅柔斯的变化之力,趁机将其形体改变,掩藏竞争神性,暂时隔绝了其与帕拉斯本源的直接关联,以免被世界法则追溯出冥河女神斯提克斯杀夫弑神的真相。
涅柔斯指尖轻点,花蕊处一团闪烁着微光的凝练神力被分离出来。
而这朵兵戈之花也瞬间褪去伪装,还原为一枚不住搏动、散发血腥与争斗气息的血红色晶体。
“尊敬的沧海主宰,多里斯,”赫拉的声音平静而直接,“这是依循您神力的指引缴获的猎物,为表示对您过往帮助的谢意,我特意将其带来北海献于您。”
多里斯伸出手,那晶体轻盈地飘落他掌心,锋锐的神性在他指尖温润的神力下微微颤动。
他端详了片刻那枚躁动不安的竞争神格,却并未收起,反而将其轻轻推回赫拉面前。
“亲切的赫拉,命中注定,此物属于你。”
赫拉不解地蹙起眉。
多里斯缓声解释:“命运的纺线早已写明,你的第二子,当为战争之神。我知道你的心志和决心,不愿意与宙斯亲近。那么,不如仿照孕育赫菲斯托斯的方式,以此神格为基底,汲取其力独自孕育战争之神。”
“这样一来,神子力量全部源于神格,你自身的神力不会有丝毫折损,也不需要有肌肤之亲。”
赫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之前在战场上,因为要打落竞争神格,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却也同时救下了即将遭到攻击的宙斯。
然而宙斯将她的战术之举误解为了破冰信号。尤其是在堤丰失踪、神域暂时无大战事的当下,这位神王过剩的精力与膨胀的自信,便全然倾注在了挽回新婚当日就冷落的妻子身上。
赫拉烦不胜烦。
她或许还真的需要这个战争之神来摆脱宙斯的纠缠,只是……
她的目光扫过那血红色结晶,感受到其中翻腾的混合了竞争、野心、古老战意乃至战场血孽的复杂力量,眼中闪过清晰的嫌恶。
“尊敬的多里斯,这枚神格能够操纵提丰混乱的心智,又历经战乱饱饮神血凡魂,无数血孽之气缭绕。”
赫拉:“我很担心,如果将它纳入神格恐怕自身会受到神性的侵蚀,或许会导致我心性改变。”
之前孕育赫菲斯托斯时的炽热神格虽然滚烫热烈,但神性纯粹,赫拉吸收它反而得到了力量的加持。但眼下这个竞争神格可不同,因为造成了大规模的伤亡,上面盘旋了不少血孽之气,赫拉担心自己的神性会受到影响,可能会变得暴躁易怒,甚至嗜血好杀。
多里斯静静聆听,眼中智慧的光芒流转。了然之色愈浓。
他想起原初命运轨迹中,赫拉在诞下阿瑞斯后性格确实变得日渐严酷偏激。或许,正是因为吸收了充满负面能量的兵戈之花诞下战神阿瑞斯的缘故。
他沉吟片刻,一个更为精妙且完全契合赫拉本质与诉求的方案,逐渐成型。
“你的顾虑的确存在可能性。”
多里斯肯定了赫拉的想法,“然而赫拉,你执掌的权柄,远比你此刻所展现的更为深邃。”
“你是一切女性神,天生涵盖少女、妇人、老妪三相生命形态。只是你向法则宣誓以处女神姿态行走,才导致法则收敛了你‘妇人’与‘老妪’的显化。但,那两相的本源依旧藏在你神格之中。”
赫拉神色一凛,金棕色的眼眸锐利地看向多里斯,有些不悦。多里斯这话说的很古怪,像是在暗示她应放弃处女神的坚持一样。
她刚要开口,多里斯却话锋一转:
“当然,我绝非劝你放弃所选的道路以攫取力量。而是提出一种可能:为何不能借助其他途径,以‘分离’与‘创造’的方式达成目的呢?”
赫拉蹙眉不解。
一旁静默的涅柔斯却与多里斯心意相通,他温和地接口,声音如同海流般抚平躁动:“赫拉,你虽然仍是少女形体,却是以人妇与人母的姿态显现于众神之前。”
神后点点头,这是事实。
涅柔斯: “或许,你可以尝试将你神格中属于‘老妪’那一部分的特质与权能分离出来,使之成为一个与你同源同心却又独立自主的神明。她既是你神职延伸的属神,也可视作你的子嗣。”
“分离……神职?独立存在?”
赫拉震惊地看向两位海神,这个想法大胆而前所未有,她简直被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震住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