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然走了。
咖啡店的门铃发出一声轻响，那道颀长身影便消失在午后的阳光里，仿佛从未出现。
凌无咎坐在原位，没有动。
桌上的咖啡还剩最后一杯，深褐色的液体倒映不出他此刻的脸。
他只是安静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沙发。
半晌，他拿起桌上的数字手环，那是李先然临走前留下的。
冰冷的金属贴合手腕，三维投影亮起，显示出星讯软件、地图、钱包。
嗯，手环里只安装了这三个软件。
虽然他来自青崖实验室，但并非脱离社会知识体系的原始人，恰恰相反，实验室里的设备相当先进。
所以他对这种便携式数字微端并不陌生。
星讯里只有一个代号L的头像……
这是自己的老板。
关闭星讯，然后指尖落在【钱包】，映入眼帘的是一串数字——100，000。
十万联币。
这是一笔不大不小的启动资金。
用李先然的话说，算是预支工资。
嗯……
如果死在外边就不用还了。
不过这个太遥远。
至少，现在他不必为下一顿饭发愁。
凌无咎站起身，没有半分迟疑，走出咖啡店，抄起斜靠在咖啡店门口角落的那杆长枪。
得益于那条陈旧的亚麻布枪套包裹，偶有过往的行人根本想不到这包成破竹竿似的东西竟是一柄价值惊人的绝世凶兵。
枪身入手，沉重又粗糙的触感，还有一种源自本能的熟悉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连跌三境，若是寻常人恐怕就此一蹶不振了。
但凌无咎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抬头看向天空，城镇结界过滤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这是一座海边小镇，街道上行人稀疏，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混合的清新气味，与青崖那终年不散的血腥与消毒水味截然不同。
在走出镇子前，凌无咎的脚步顿了顿，拐进了一家挂着“百炼阁”招牌的兵器店。
【本店新进一批高端作战装备。】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店内光线昏暗，墙壁上挂满各式兵器，从古朴的长剑到充满科技感的单兵装甲，琳琅满目。
一个打着瞌睡的胖老板抬了抬眼皮，见他一身朴素，肩扛长条布包，便又兴致缺缺垂下头去。
“本店只卖不收。”
凌无咎没有理会老板的提醒，他的目光没有在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上停留，径直走向角落的杂物柜。
他在一堆匕首、手斧中翻找片刻，最终抽出了一把造型简洁的战术直刀。
刀身通体哑黑，长约四十公分，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最实用的血槽和符合人体工学的防滑刀柄。
他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刀刃，清越的嗡鸣声证明了它的材质足够坚韧。
“老板，这个。”
“3300。”胖老板头也不抬。
凌无咎付了钱，将直刀连着鞘套斜挂在身后，正好被长枪布包遮住大半。
天狼星陨枪太过醒目，一旦出手，必然暴露身份。
在恢复实力之前，这把刀，将是他摆在明面上的兵器。
青崖教会了他战斗，教会了他杀戮，也教会了他如何在最恶劣的环境下生存。
……
沿着山路走出很远，小镇的轮廓已经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后。
凌无咎只是一味的低头走着，他点亮手环，调出地图。
幽蓝色的光屏上，复杂的地理信息汇成一张巨大的网络。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迷茫，迅速锁定海洋版图。
李先然提供的情报很关键。
横贺港。
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信号。
董家一定会在横贺港布下天罗地网。
他们认为守薇会从那里离开，或者说，他们希望守薇从那里离开。
凌无咎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
守薇……
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怯生生叫他“哥哥”的小女孩，那个在焚化炉前被他拽出来的试验品。
她很聪明，甚至比青崖上绝大多数研究员都要聪明。
他们两个能在那种地狱般的地方活下来，靠的不仅仅是他的武力。
守薇一定能看穿董家的布置。
所以，她绝对不会出现傻傻的等在横贺港。
凌无咎的思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迅速排除掉这个最大概率的选项。
他将地图放大，以横贺港为中心，周围的地理环境一览无遗。
本州岛海岸线曲折，港口众多。
如果董家想要抓捕守薇，他们的人力必然会分散。
霓虹终究不是董家的主场，他们不可能做到一手遮天。
这是一个机会。
守薇会选择一个临近横贺港，但又足够低调、不起眼的小型港口，混在普通人当中悄然离去。
凌无咎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三个地名被他圈了出来。
崎川城、千叶城、褐岩城。
这三座城市规模不大，但都拥有着港口，与横贺港呈犄角之势，是守薇最有可能选择的脱身之地。
而董家，也必然会在这三个地方布下人手。
不过根据李先然的信息，霓虹不算是董家的势力范围……
所以董家在那里的布防力量有限。
他需要尽快抵达霓虹，赶在董家之前找到守薇，或者，在她选择的港口接应她。
那么，自己该从哪里出发？
凌无咎的视线从霓虹的版图上移开，转向自己目前所在的坐标。
需要先确定能抵达这些地方的港口都有哪些。
飞机是不可能的，自己没有身份，兵器也无法托运。
路途遥远。
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能让他安然无恙登上前往霓虹渡轮的身份。
思绪间，山林里的雾气不知不觉变得浓重起来。
湿冷的白雾缭绕在林间，遮蔽了视线，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原本清晰的鸟鸣虫叫也渐渐沉寂，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从身后高空传来，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凌无咎的思绪被打断，他抬起头回望身后天空。
有太阳，但被蒸腾的雾气遮挡到看不清。
原生态的迷雾，对细胞的侵袭反而更厉害。
凌无咎看向天空约七八秒后。
五道人影踩着某种飞行器，从他头顶上方的低空呼啸而过。
四男一女，衣着各异，但都显得很精干。
他们周身环绕着淡淡的星源气息波动，显然都是武者，而且境界并不算低。
“咻——”
飞在最前面的那人似乎注意到了下方雾气中那个孤零零的黑点，他降低了些许高度，身形在空中一个灵巧的悬停。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额头上系着一条鲜红的头巾，显得格外张扬。
他低头看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喂，哥们，迷路了？前面可是紫锦蝮蛇的巢穴，要是被那玩意儿咬一口，上三境的高手都得跪！”
青年身后，一个穿着粉色作战服的女孩咯咯笑起来：“胜哥儿你又嘴贫了，人家说不定就是去抓蛇的呢。”
“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被称为“胜哥儿”的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队伍里另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哈哈大笑：“哈哈哈，胜哥旅游去哪儿不好，非要去娘娘庙里打坐一周，真以为自己是得道高僧啦？”
“滚蛋！老子这是日行一善，积攒功德！”红头巾青年恼羞成怒。
“行了行了，别贫了，赶紧完成任务，回去还能赶上喝一杯。”女孩催促道。
“清妹妹发话了，快喊收到！”
几人嘻嘻哈哈，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他们的飞行器再次加速，化作五个小黑点，瞬间消失在浓雾的尽头。
周围重归寂静。
凌无咎站在原地，目光却望向他们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
片刻之后，他抬起脚继续前行。
前进的方向并未因几人提醒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