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露出不耐之色:“姑娘的诚意,叫人怀疑啊。”
见赵月揽依然是爱理不理的样子,顾烟烟这才有些急了:“方才冲撞了大师,还请见谅。之所以备了两份,实在是有不得以的苦衷。”
“哦?是吗?”
“主要是此画涉及到极为隐秘之事,我不敢掉以轻心,更怕它落入他人手中,这才出此下策。若大师肯为我鉴画,我愿出无数金银钱财,表达我谢意。”
赵月揽摇头:“鉴画乃是风骨之事,怎能妄谈钱财?”
顾烟烟深吸一口气,笑道:“是是,小女子妄言了。那这画……”
赵月揽很想再看看顾烟烟吃瘪服软的样子,但他明白不能再推脱下去了,否则会引起怀疑的。
他装模作样地摊开顾烟烟递来的第二幅画,端详几眼。
混神丹被暗中捏碎,无色粉末借着赵月揽的手指涂抹在了画上。
这才是真正的梵花图!
当赵月揽亲眼见到唐天让所画的梵花图时,他这才明白徒弟和师父的差距。跟唐天让比起来,老徐的临摹画作简直跟闹着玩儿似的。这副梵花图出现在赵月揽面前时,他为之震撼惊艳,这才明白为何前朝帝王独独看中了唐天让。
“浑厚华滋,堪为天作!”赵月揽喃喃着。
“是吗?大师可否细细说来?”顾烟烟一喜。
赵月揽细细打量,果真在梵花深处见到了麓山,那片隐秘而壮阔的山水,在悄无声息地召唤着他。可惜的很,他今天要做的,就是寻找机会将这绝世玄机给毁了,叫顾烟烟再也发觉不了麓山的存在!
他指着画卷:“你看这画中线条,线线分离,但又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这便是此画的气韵之所在。”
“还有呢?”
“你再摸摸这画,是否有着凹凸不平的颗粒感?”
顾烟烟忍不住轻轻抚摸画卷,她先是皱了皱眉,随后眉头舒展:“是啊,还真有这样的感觉!”
赵月揽暗笑,知道顾烟烟已被他的思绪带着走了。
其实这不过是一张普通的画纸罢了,怎么可能凹凸不平?又哪来的颗粒感?顾烟烟之所以出现了那种感觉,还不是因为触及到混神丹,开始变得心神恍惚了……
赵月揽面上一本正经,继续忽悠:“这就对了,这说明作画者在下笔时轻重不一,淡墨处轻,浓墨处重。日积月累,纸面受力不衡,便有了这种效果。”
顾烟烟露出恍然之色,赵月揽又道:“依我所见,此画奥秘就在于此。”
“哦?还请大师明示。”
“我们常说,画者以画立心,他每一处的下笔绝不是即兴所作,而是刻意为之,为的就是在百年之后传递出某些东西。”
顾烟烟按捺住心头雀跃:“那依大师之高见,此画传递的是什么呢?”
“我斗胆猜测,是某个地方。”
“哦?什么地方?”
“你仔细感受感受这画卷上的凹凸之感。”赵月揽再次引导顾烟烟抚摸画卷,“是不是觉得凹凸分明,凹处柔软,凸处锋凌?我觉得,它指引我们的乃是蜀中天府之地!”
“蜀中!”顾烟烟一颤,心神激荡。
“听闻唐天让常年住在北方,从未去过南方,蜀中地势险峻,人杰地灵,说不定就是他心中魂牵梦萦之地。所以他才借着作画表达多年夙愿,一诉衷肠……”编到这里,赵月揽彻底编不下去了。
幸好此时顾烟烟清亮的双瞳开始变得浑浊,并没有注意到赵月揽尴尬的收尾。
赵月揽收起画卷时,手掌心暗自蓄力,在画卷中间轻轻一击。多年墨色不堪重力,漾了开来,梵花中心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黑,再也看不见麓山。
赵月揽将画递给顾烟烟:“姑娘,画已鉴毕。”
顾烟烟怔怔接过画,作揖道:“谢谢大师。”
赵月揽客气了几句,目送顾烟烟离开。
顾烟烟满心欢喜地走在街上,将手中画卷抱紧了。
“蜀中……原来这画的奥秘在这里,难怪这几天没有在洛阳城听说赵月揽的消息,莫非他们已先去了蜀中?”
顾烟烟脚步一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这画卷……并没有什么凹凸之感啊!
她急急打开画卷,呆住了。
画卷中心,整片黑色晕染,将好好一朵梵花遮得面目全非……
这画竟被毁了!
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顾烟烟一个转身,疯了似的向方才那位鉴画师的住处奔去。
人呢?
屋内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顾烟烟将这个屋子前前后后搜了一遍,发现床褥被单凌乱,显然是刚走的。至于屋内行李,早已一件不剩。地上有几缕稀稀拉拉的胡子,还有些黏乎乎的,可不就是鉴画师嘴角的两撇胡子吗?
顾烟烟手一松,画卷掉落在地,那片黑色映在她眼底,像是无声的嘲讽。
“赵月揽!”顾烟烟捏紧了拳头,脸色煞白。
……
赵月揽在骗过顾烟烟之后,自然不会停留,当即带着沈烟离开,直奔城南一个庄子。
山庄名叫芜蘅,乃是洛阳前任校尉留下来的闲置房产,如今易手至黎况手里,成为了他们几人议事的秘处。
说起来,这大概是黎况这辈子第一次以权谋私,也是九王爷赵月揽第一次沾别人的光。
芜蘅山庄内,黎况和楚楚已在,某个房间传来楚楚的大嗓门,想来黎况也在屋内。
沈烟正欲推门,听见屋内二人的对话声,忽地顿住了。
先是楚楚急吼吼的问声:“今早上的那碗豆浆,你给倒了?”
“我一早上忙着办事,给忘了,等想起来时已是午后,豆浆已变味,自然就倒了。”
“你知不知道那碗豆浆里有什么?”
黎况有点愣,过后慢吞吞道:“豆浆里除了豆浆,还能有什么?”
楚楚的跳脚声响起来:“当然还有别的!你没有发现吗?”
“我压根没喝,怎么可能发现?”
“有我精心熬制的药!药混在豆浆里,是无色的,但是有股淡淡的芳草味,难道你没有注意到?”
黎况恍然:“我就说嘛,如今天气不热,怎么豆浆放了半天就变味了,原来是你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