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烟并未走远，甚至，就在距离赵月揽很近的地方。
她退出九王府后，想想又觉得不安，便找了王府外墙地势较高的地方，靠着垫砖头和爬墙，愣是一骨碌翻进了院内，落地的时候脚一滑，差点没把她摔个皮开肉绽。
远远的，沈烟似乎听见了赵月揽的声音，便顺着方向蹑手蹑脚地过去，最后脚步停在了卧室门口。
这卧室房门，对她来说是多么熟悉，她曾无数次地推开和走出，可如今，她只能像做贼似的，贴在窗口，不远不近地看着那道门。
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娇嗔：“我在外漂泊那会儿，月揽哥哥风风光光娶了妻，一点都不曾把我放在心上。”
顾烟烟！
听到这句话，沈烟的心沉到了冰窖里，一时间手脚发麻，难以动弹。
赵月揽道：“你不知道，得知你失踪的时候，我急得要命。幸亏我比你爹先一步得知消息，暂时将事情压了下来。否则若是叫你爹知道了，非急得病倒不可。”
顾烟烟不信：“那你可曾找过我？”
“当然，就差没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了。可我哪里想到，你竟出了京城？”
顾烟烟幽幽道：“可是你娶妻之后，就定把我给忘了。”
“其实，自你失踪以来，我都一直在找你，未曾放弃过。”
“我才不信呢。九王府多了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主人，你还会记得找我？”
“她是她，你是你。毕竟，你是三司史的千金，亦是独女，找到你，也算是我对顾大人的交待。你若不信，大可以问问王府侍卫。”
沈烟瞳孔骤然紧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
赵月揽一直在找顾烟烟？
那一瞬间，她想起黎况曾对她说的，说赵月揽在暗地找着顾烟烟……
她那时不信，甚至嗤之以鼻，现在想来，黎况说的没错。
蒙在鼓里的，只有她自己罢了。
顾烟烟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问侍卫？那就不必了。月揽哥哥你说有，那就是有，我岂会不信你？”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没了声音。
沈烟心中一慌，只到他们要出屋，忙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房门。
透过窗子空隙，沈烟清晰地见到了顾烟烟的模样。
眉眼，身段，神态，跟她一直活着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
屋内，顾烟烟缓缓走向赵月揽，眼眸深深凝视着他：“月揽哥哥，我回来了。”她说罢，双唇迎向赵月揽，满头青丝覆在了赵月揽肩头。
沈烟倏地捂住嘴，脑中像被炸了似的轰然一声，只觉整个人天旋地转，几乎跌倒在地。
她踉踉跄跄地后退，直至退到再也看不见那个房间，这才飞也似的逃离。
沈烟摘下面具，露出了她原本的脸。
这张脸，自打她出世以来就陪着她，可是如今已有多少日子没有晒太阳了？
她手指僵硬地抚摸着自己脸颊，一时感觉恍如隔世。
她手里紧紧攥着面具，灰头土脸地走在街上，像孤魂野鬼似的走在光天化日之下。
“啊抱歉……”沈烟冷不丁撞到一个人，她压根不敢抬头，低声说着“抱歉”，只想匆匆离开，躲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那人却不肯让开，像是有意挡着她似的：“你不必说抱歉，因为，我在等你。”
沈烟一怔，这才抬头，见到了面前这人，她脸色更白了。
沈烟退后一步，直到将眼前的人从头到脚扫了个遍，她才喃喃道：“黎况？”
眼前站着的这个年轻男人，面容白净，眉目含笑，带着些飞扬的神采，和他眸间的温和形成恰到好处的中和，让人觉得这人既不过分张扬，又不刻意沉郁。
待沈烟终于确认自己没有眼花时，她惊喜地叫出来：“你真的没事？”
黎况眼底的笑意弥漫开来：“当然，说起来得谢谢楚楚的救命之恩。”
沈烟眸中亮色一下子黯了下来，容色亦转冷。她想起黎况的身份，想起他曾经的行动，于是再次退了一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没有将楚楚怎么样吧？”
“她压根不知这里发生的事，诚心待我，我又怎会将她怎么样？”
沈烟眸中的警惕没有褪去半分，依旧沉声问着：“既然你伤势痊愈，那你现在来做什么？”
黎况深深看着她：“来找你啊。”
“找我做什么？”
“带你走。”黎况口中轻轻吐出这三个字，他声音如此低，一出口便被风给吹散了，好像他从未说过这三个字似的。可是他眼神又是这么定定地看着沈烟，叫人无法不正视。
沈烟呆了呆，忽然泛起苦笑：“走？能去哪里？九王府，已回不去了……”
“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九王府一个地方。”
“你……”沈烟蹙眉，惊疑不定地看着黎况，“你怎知道我……”
黎况忽道：“这就是你原本的样子吧，小烟。”
沈烟惊了惊，下意识抚着自己脸颊，一时有些无措。毕竟，她已经好久不曾露出这张脸了。
只听黎况又道：“当你带着这张脸走在街上时，我就知道你离开九王府了。”
沈烟垂下头：“是，我跟九王府已再没什么关系了。但你我立场不同，身份不同，哪怕我没有地方可去，我也不会跟你……”
黎况不等她说完，又道：“跟我走吧。”
沈烟不说话，只是摇头。
“你如今落单了，必会成为离殇门追杀对象。小烟，你还不明白吗？现在最危险的人是你。”
沈烟疑惑：“你不就是离殇门的人吗？”
“我曾跟你说过，我真正所效忠的并不是离殇门。”
沈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陷入深深的疑惑：“就算你说的不假，你为何要帮我？”
黎况清亮的眸子对着沈烟：“为何帮你，你不明白吗？”
沈烟咬了咬嘴唇，问：“你这样帮我，不怕离殇门找你麻烦？”
“怕啊。”黎况笑笑，“但是更怕你一个人。”
见沈烟不说话，黎况道：“这下可以相信我了吧？”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谁做事？若是不告诉我这些，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黎况无奈：“这些，我暂时都不能告诉你。说不定有朝一日你会知道，但绝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