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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逆子……混账!”

此话一出,无疑是给正在气头上的朱逊添了一把火,朱逊已是气的浑身发抖,抬手便是狠狠一鞭子抽向朱鲁。

“啪!”

一声脆响,朱鲁的右侧脸颊上皮肤已经绽开,一道宽有两指的血印随之出现,鲜血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永康!”

中年女子吓了一跳,情急之下连忙用身子护住朱鲁。

“你给我让开,今日我定要打死这逆子,教他知道吃里扒外的下场!”

朱逊本来还要再打,终是被这中年女子拦着下不得手,气的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一般大吼。

“……”

朱鲁也是被这一鞭子给抽懵了。

他虽然之前就不怎么受朱逊待见与重用,但在母亲的庇护之下,他的小日子过得倒也算比较滋润,最起码在朱家并不会受到旁人欺负,平时犯些无伤大雅的小错,朱迅也从未对他动过手,甚至都懒得追究与责问。

唯有这一次,他就算是再傻再愣,也知道父亲是动了真怒,这次的事情定是非同小可。

可是……

他依旧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我这有才兄虽然脾气不太好,我与他也是不打不相识。

但是他对我确实还是不错的,非但助我完成了春耕,也并未减少了我家在雍丘田产的收成比例,另外他家的“神女”在春耕的时候还无偿助我修建了“天车”,使得今年的收成有了保障。

这怎么去想,对我家也是好事,为何我爹要对我如此大发雷霆,谁能告诉我,我到底错在了哪里啊?

“君子息怒,永康犯下如此大错,身为母亲我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今后我定当对他严加管教,请君子看在我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中年女子见朱鲁仍然在捂着脸发愣,知道没办法指望他自救,只得转而抱住朱逊的腿苦苦哀求起来。

“哼——”

朱逊挣了两下,中年女子却是越抱越紧,哀求的声音越来越大,朱逊到底还是念及夫妻感情,终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用力将鞭子掷在地上,而后强压下心中的怒气,沉声说道:“即日起,除了一日三餐,这逆子不再享有府上的月例钱,立即搬往泽秀园居住,不得出门半步,府内任何人不得暗中接济于他,不得与其私交,违者重罚!至于雍丘的产业,交由永盛代为接管,谁也不得再为他求情!”

“君子?”

一听这话,中年女子顿时如丧考妣,甚至连哭都不知该如何哭了。

完了!

全完了!

将监管雍丘产业的权利交还出来还是小事,但这搬往泽秀园居住可就全完了!

泽秀园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那是朱鲁的一个叔父,他曾勾结外人与朱逊争夺家主之位,失败之后便被朱逊勒令居住在了泽秀园,常年派族内亲卫把守,如今活的像个活死人一般,不见天日。

因此可以说,泽秀园便等同于朱家的监牢。

唯有犯了大错、朱逊想杀却又不想被外人看笑话的族人,才会被关进泽秀园中软禁起来,永远都不会再有走出来的机会。

其实方才朱逊质问朱鲁“错在哪里”的时候,还并未决定如此惩治于他。

没有人会对一个不打算给任何机会的人问出这样的问题。

可惜朱鲁实在是太憨了,非但没有抓住最后的机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竟还敢公然顶撞朱逊,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不过。

有人忧愁便有人欢喜。

“永盛绝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长子朱越已是立刻站出来,满心欢喜的接下了雍丘这个摊子。

“君子……”

朱鲁的母亲自是不甘心朱鲁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连忙又抱紧了朱逊的腿,哭喊着想为朱鲁求情。

哪知朱逊此刻却已是下了狠心,语气冰冷的喝道:“我已说过,谁也不得再为他求情!你若再纠缠不休,便与这逆子一起搬往泽秀园居住罢!”

“……”

朱鲁的母亲顿时没了声音。

这等同于下了最后通牒,朱鲁的下场断然不可能更改。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她寒心的。

就算朱鲁有错在先,这件事情可以暂时不提,可夫妻这么多年,朱逊竟一点都不顾及两人之间的情分,欲将她也一同打入“冷宫”。

想到这些,她的心中便涌现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气!

抖!

冷!

于是。

就在宗祠内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的时候。

“我去!”

朱鲁的母亲忽然说道。

“?!”

朱逊与众人诧异的望向这个中年女子。

“我如今已人老珠黄,留在家中怕是要碍了你的眼睛,既然如此,我与永康一用搬去泽秀园居住便是,正好遂了你的意,如此你可满意!”

朱鲁的母亲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咬着牙站起身来直视朱逊,当着所有人的面厉声说道。

铁憨憨二号正式上线。

也就是吴良不在当场,若是在场,他定是要好好考虑一下朱鲁这么铁这么憨的原因,毕竟后世研究表明,除了后天环境的影响,人的性格其实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从父母那里遗传来的。

反正此事若是换做了他。

此情此景之下,他应该会选择曲线救国,如此也算给朱鲁留了一丝希望。

待过上一些时日,朱逊的气消了之后,再以枕边人的身份在朱逊那里吹吹枕边风,不求能让朱鲁过上以前的潇洒日子,最起码还是很有机会将他从泽秀园中捞出来的。

毕竟朱鲁就算再混账。

也还是朱逊的亲生骨肉,况且朱逊也不是头一天知道朱鲁是个憨憨,消气之后再想起此事,很大概率会觉得,就算朱鲁有些事情做的不妥,也是受了“外人蛊惑”,倒也不算是主观上背叛了他与朱家,如此定罪也确实是重了些,大不了以后不对他委以重任便是了。

就算再不济。

凭借朱家夫人的身份,也有机会使朱鲁在泽秀园的日子过得舒服一点。

而现在。

若是她也住进了泽秀园,可就真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么多族人都在旁边看着,她如此正面硬刚指望得到什么结果,难道指望朱逊当着众人的面向她服软不成?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一家之主的脸面难道就不重要了么,若是朱逊此刻果真妥协,以后还如何管束其他夫人与子嗣?

所以,此举注定是一步臭棋,并不比朱鲁那个铁憨憨高明多少。

于是。

“……”

如此沉默了片刻,朱逊的目光已是越来越冰冷,终于开口喝道,“来人,送这逆子与陈氏前往泽秀园!”

“噫!”

此话一出,朱鲁母亲立时急火攻心,眼睛一翻昏死了过去。

“母亲!”

朱鲁连忙扑上去扶住母亲。

……

朱鲁与其母陈氏被带走之后。

朱逊遣散了众人,只将长子朱越一人带进书房训话。

“永盛,你先来说说那混账究竟错在了哪里?”

朱逊端起案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胸中的火气终于被浇灭了一些,这才叹了口气看向朱越问道。

“回父亲的话,永康错有三处。”

朱越连忙起身,低眉顺眼的答道,“其一,他不该听那县令谗言,将佃户的佃租从六成降到了两成。”

“此举已经对周边几县造成了不良影响,使得周边几县的佃户已有不少弃租,跑到雍丘种田去了,咱们朱家在周边几县亦有不少田产,如此非但影响了咱们朱家在陈留的利益,对其他的家族亦有不小影响,使得他们已对咱们朱家产生了不满。”

“永康以为咱们以前到手的佃租不足两成,却不知道如今政局动乱,朝廷早已失去了对天下的掌控,因此咱们在向朝廷缴纳地税的时候,已有多种方法能够少缴或是不缴,其他家族也都在如此运作,只不过大家俱都心照不宣罢了。”

“另外,佃租降低还将影响到田地本身的价值,而田地是咱们的主要产业,若是田地价值降了,便等于咱们资产价值缩水了。”

“也是因此,咱们才宁愿看着良田因为无人耕种而变成荒地,也绝不降低佃租。”

“因此永康自以为此举并无不妥,其实却是真真正正将咱们家的利益拱手相让,实在过于愚蠢;”

“其二,他不该同意那县令在雍丘私开农田,还为其提供便利。”

“从表面上来看,那县令并未侵占咱们朱家的田产,甚至还对咱们朱家的田产进行了明确的划分,似是在维护咱们的产业,但实际上却也是在对咱们进行限制。”

“可如今这世道,汉室已经逐渐式微,早已无暇理会各个地方的事务,只要是咱们朱家势力范围之内的地方,是不是咱们的田产已经不再重要,全凭我们自己说了算,而那县令在雍丘私开农田,便等于是在侵占我们的田产。”

“我们可以不去开垦,他却不能随意去用。”

“这与上面一点危害相同,市面上的农田多了,咱们的田地也就不值钱了。”

“除此之外,若是各方势力都来效仿,久而久之必定会削弱那些豪强对咱们的依赖,从而降低咱们的话语权,这对咱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其三,他不该擅作主张、隐瞒不报。”

“此事事关重大,永康自己判断不足,却又不及时回来与父亲商议,使得如今木已成舟,处理起来已经变得十分棘手,若换做是我,事情定然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说到这里,朱越还不忘不动声色的踩了朱鲁一脚,以此来显得自己高人一等,拔高自己在朱逊心中的印象分。

“你说的虽然并非面面俱到,但也说到了几处重点。”

朱逊点了点头,接着又问,“如今我命你接管了雍丘的产业,依你所见,应当如何处置此事最为妥当?”

“先将佃租提回六成,若那些佃户不情愿,便以收回田地相胁,再强迫那些流民归还预支用来维持生计与播种的粮食,还不上的便强迫他们签下卖身契成为咱家的奴役,倒还多了一些免费的劳力,反正如今春耕已经完成,大多数佃户都无法放弃,便是再去租种别的土地也已经错过了春耕,我只需解决掉几个不识抬举的刺头,便可令他们不得不妥协。”

朱越微微一笑,自信说道。

“那县令与他开垦出来的田地呢?”

朱逊不置可否的再问。

“他是最大的变数。”

朱越想了想,蹙眉说道,“听说他是曹孟德亲自指认的县令,咱们若是动了他,便是拂了曹孟德的脸面,如今曹孟德在兖州与徐州可谓如日中天,好在此前张邈反叛于他的时候咱们并未响应,倒也博得了他的一些好感,再加上咱们家在陈留士族中的声望,他应该也不会轻易为难咱们,不过若是拂了他的脸面,那可就不好说了,因此……此事我还没有想好,请父亲指教。”

“舍得。”

朱逊笑了笑,极为简洁的说了两个字。

“这……”

朱越一脸疑惑,再次拱手道,“永盛不懂,请父亲解惑。”

“正所谓‘有舍才有得’。”

朱逊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嘬了一口茶不急不缓的说道,“听闻最近曹孟德正在集结人马筹备军饷,剑指徐州广陵攻打张邈、吕布叛军,而张邈、吕布叛军已经与退守广陵的陶谦沆瀣一气,因此这必是一场鏖战,粮饷亏空定不会小。”

“父亲的意思是……”

朱越依旧有些不解,眉头皱的更紧。

“我已经派人联系了陈留的其他家族,打算共同拿出五千石粮食送给曹孟德,助他此战一臂之力,而仅咱们朱家一家,便要负担其中的两千石。”

朱逊笑道。

“父亲,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朱越闻言惊道。

“张邈、吕布战败之后,兖州的局势已经明朗起来,咱们也是时候站队了。”

朱逊胸有成竹的道,“反过来言之,曹孟德也同样要站队,他想拿咱们的粮食,是该站在咱们这一边,还是站在那小小的县令一边,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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