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宋念的话刚撂下去还没过半天，尚且还关在大理寺狱中的铁匠铺老板，还有福家旧宅提供口供的旧奴便全都暴毙于夜半子时。
因为人死前俱是面对着牢房的墙壁，低头而坐，等大理寺狱的狱卒发现的时候，尸体早就凉透了。
趁着幕后黑手还未继续下手，冷溪在得知此事之后，立即点齐人马将福家老宅和铁器铺子给围了起来。
待她亲自细细将铺子前后左右都查了一遍，未发现异状之后，便又道：“这家铺子这几年来的账簿、库房里囤积的铁料全数封起来带回北镇抚司，再加派人手查清了铺面老板所有的亲朋好友，并尽量派人先保护起来，人手不够就跟我说，我会向上面借人。”
在这之后，她赶紧去了趟大理寺，一直在那儿等着，直到仵作将被害证人的死因查明。
随即，她便又带着死者死因入了宫，直奔宋念的御书房。
“经大理寺仵作初步判断，当夜凶手就是用一根带毒银针插进死者的太阳穴，致其在顷刻间七窍流血，暴毙而亡。我想着区区一根银针应该不至于让人在短时间内死得如此凄惨，便让仵作又仔细验了验，果不其然，针上有毒。还是一种仵作们都看不出来是甚么的毒。”
宋念捻起用干净纱布包裹着的那几根银针，对着光反复查看了一番。
只见那针尖往上几寸已经被涂抹在上面的毒腐蚀发黑，泛着幽幽的青绿色。
半晌功夫好，才听他开口：“所以你就想到拿来给我看了，算你聪明。”
冷溪就是知道他精通毒物，才赶紧拿进宫来，听他这轻松笃定的口气，眼前不由一亮：“你果然认得这毒？”
*
宋念轻嗅了下针身，又立马远远拿开：“记不记得几年前死在咱俩手下的那个辣手毒王桑天德？”
“竟是那老癞蛤蟆留下来的？”冷溪不由皱了皱眉。
宋念一点头：“这是他惯用的‘封喉青’，小把戏而已，江湖上凡是懂点毒的一看便知。那些仵作不肯说出来，有可能是真的窝囊废，但也有可能是不敢说。”
“那这线索岂不是跟没有一样？”用一个死人的东西当作案工具，能查出来甚么。
宋念宽慰道：“也不是没有，最起码咱们可以确定这件事的确是和秦世忠有关，只要知道了对面的敌人究竟是谁，一切不也就清晰明了很多么？”
“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甚么，人又藏在哪里？这些我们都还无从得知啊。”冷溪心急起来。
“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别这么急嘛。”宋念继续劝，可劝到一半，他又好像意识到了甚么，“你是不是……急着想为你二哥证明甚么？”
“不是。”冷溪矢口否认，却在宋念看透一切的目光中无奈地摊了摊手，“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头一个就在怀疑他，但又希望不是他。”
“要不然咱们直接跟你二哥挑明了问吧？”宋念道。
却被冷溪瞪了一眼：“如果真是他，眼下甚么证据都没有，岂不是打草惊蛇？！如果不是他，让他知道咱们居然不信任这么他，他该有多伤心呀？”
宋念坚持道：“我倒觉得他能够理解，而且很多事与其互相猜来猜去，还不如开诚布公，大家坦诚相见呢。”
“我可以把这句话的意思理解成你还愿意相信他么？”冷溪反问。
“可以。”宋念点了个头。
她却又哂然扯了扯嘴角：“真有趣儿，身为他亲妹子的我不信任他，一直不受他待见的你却还相信着他。”
说到这里，她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说不出的苦涩，“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过要等到我查出下一条有用的线索，我才会去找他说个清楚。”
宋念想了想，确实这样更稳妥，于是答应了：“也好吧。”
*
没两天，北镇抚司就从铁匠铺这半年来的账簿中发现了三笔额度有异的账目，皆超过了这家铺子平常单子的平均价码，而且用来打造甚么，账面上也写得颇为含糊。
顾平志报得事无巨细：“卑职已经查过了，在这三笔银子入账之后，这家老板便又立刻大量购入了用来打铁的材料，核对过那些咱们从那家铺子里带回来的剩余铁料中，确实有用于打造甲胄弓弩的惯用材料。”
冷溪低着头认真听完，然后问：“这几笔买卖的主顾又是何人？”
“是一个叫李四的。”顾平志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没忍住嘲讽地嗤道，“不过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假的。”
“所以说，线索到这里又断了么？”冷溪仰天一叹。
“那倒不是。”顾平志生得黑，笑起来的时候就显得牙齿格外的白，“毕竟这批货太过点眼儿，不好直接在铺面里提货，所以老板和客人都商量好了，由老板派人送货上门。”
“那就是有收货地址了？”冷溪心念一动。
“那些人十分油滑，三次交货俱是三个不同的地点，卑职已经派人分头行动。”顾平志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冷溪写了那三个地点的信笺。
冷溪顺手接过来一看，其余两个倒也没甚么，只不过是华都城里常年荒废的两间凶宅，唯独距离眼下最近的那一次的交货地址，令她当场便愣住了。
她只觉得浑身发寒，手中的白纸黑字更像是一把把利剑，扎在她的眼睛里，痛得就要流下眼泪。
可她还是生生忍住了，抬眸看着顾平志：“顾叔，你知道这个地方是哪儿么？”
以顾平志从前跟着冷成德办差的年份，他岂会不知。
看着她渐渐白下区的脸色，这位经年稳妥的老吏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大人你先别着急，只不过是个收货地址，而且这间小院你们已经很久没去住了，被人借机钻了空子也说不定。”
“那我亲自去看看。”冷溪用手在脸上搓了搓，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如常冷静。
而顾平志也并未阻拦，“那卑职去让人给大人备马。”
冷溪点了点头，趁着他从北镇抚司的正堂里出去之后，她一个人在其间坐了下来。
在短暂而有限的时间里，尽量地冷静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