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并非与生俱来,却是他们一路走来,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
现如今只需要一个眼神,一抹笑容,立马就能知道彼此在想甚么,思及何处。
再次同时放下兵刃,再次同时握拳,再次朝着同一个方向冲刺。
当木不忘猝不及防调转矛头,也奔向屠虎提着铁拳打过来的时候,这厮显然有些应接不暇。
人在危险迫近的那一刻,总会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
屠虎也是如此。
结果就是这一口冷气,一下子从他紧闭的口鼻间倾泻出来,叫他主动露了罩门,松了浑身硬功。
“虎弟!”
当屠虎被冷溪和木不忘的拳头揍飞出去的时候,旁边的屠龙为人兄长,必然心急如焚,当下就中了他二人的计,开了口。
冷溪弓腰旋身抽刀之时,木不忘也已然重新将地上的混铁棍一脚踢回手中。
几乎又是一时之间,文武刀横砍进屠龙的腰间,混铁棍闷砸在屠龙的头顶。
“好!”看着徒弟如今越发成器,薄三娘不禁大喜过望地大声叫好。
“哥哥!”被打得撞到墙上又跌下来的屠虎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要亲眼目睹与之相依为命的兄长惨死在自己面前。
冷溪被他的吼得怔了怔,回过头时分明看见那虎背熊腰的汉子脸上,有着清晰的泪痕。
一瞬间,她的心里没来由地酸了酸。
然而木不忘已经强撑着受伤的左手,从混铁棍里拔开双刃,在屠虎直直奔袭上来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出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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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云珠眼看屠氏兄弟的硬功就这么被破了,笑意冰冷而讽刺,“可笑,像你们这种亡命之徒,居然还会被兄弟的安危所牵绊?”
她的话,瞬间将冷溪的思绪拉了回来,回眸瞪着她的眼神格外冷厉:“难道你没有父母兄弟么?我记得没错的话,在你还是西洲公主的时候,你可是有十三个哥哥,九个姐姐的,传闻中他们对你一直甚是疼爱啊。”
“哪又怎样?还不都跟我父王一样,保不住家,守不了国,一群废物,还是死了干净。”涂云珠满不在乎地抄手于胸道。
薄三娘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当年西洲王室三十余口,还没来得及迎战我大乾沈家军,就皆丧命她手,冷家丫头,你还是别指望这婆娘懂甚么人情冷暖的好。”
冷溪却没有说话,完全不想说话。
在她胸腔里翻腾着的怒火,点燃了她浑身上下的血液,给予她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她径直朝着涂云珠的方向冲了过去,每一个步伐都踏得格外沉重,盯着她的眼睛里冷得看不到温度。
这辈子能让涂云珠这个疯女人未战便先胆寒畏惧的,除了秦世忠,她便是第二个。
盛怒之下的冷溪连任道远都不怕,又怎会压制不了区区一个涂云珠?
她擅长的鞭术越近越施展不开,而冷溪的文武双刀刀身却是短小精悍,最适合贴身而战。
三刀六式耍过,她的刀尖挽了个花,涂云珠便已经被她死死控制在一臂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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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哪来这么大火气?”薄三娘眼暗暗一运功,发觉自己的内力元气已经恢复了五六成,口吻也变得郑重起来。
木不忘这会儿也悠哉悠哉地蹲到师父身边,打了个哈欠道:“她家里也有两个待她如珍似宝的哥哥,这会儿只怕是以人思己,替旁人气不过了。”
“倒是个很重情重义的,小子,你可得好好待人家。”她大师父向来最是豁达,不论何种境遇,总是这样很快就能因时因地转换心态。
话说到这里,她却又像是忽然想到甚么一般,忙大声喊住冷溪,“丫头,留活口!咱们还得指着她,带我们去找阿忘的另外两个师父呢!”
亏得薄三娘这一嗓子喊得及时,要不然冷溪的下一刀便要直接劈在涂云珠的胸口了。
木不忘也暗自掐准了时机,在这个时候快步过去,与她一人一边,将涂云珠擒拿下来。
“看在你还有点用的份上,我先饶你一命。”冷溪眼底的怒意正在慢慢消退。
“谁想涂云珠却连连冷笑:“尸骨都凉透了,还找了作甚么?”
“你说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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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轮到木不忘急火攻心了,一个没忍住,扣住她的手力道用得大了,险些把她肩胛骨捏个粉碎。
涂云珠疼得“嘶嘶”抽气,却还是笑得古怪阴暗:“甚么红砒公子,甚么花岗盲僧,死了!早都死了!就你们这群蠢货,居然还傻傻地以为,两个对督公大人毫无利用价值的人还能活下来?!真是蠢死了!”
“臭婆娘,你又在说甚么胡话!”她的话将薄三娘也激得勃然大怒,冲过来照着她的脸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这几年来,你们天天拿他俩威胁老娘,他俩怎么可能会死!阿忘,把你二师父的药拿来!”
其实不用他大师父说,木不忘也已经掏出了一包细白粉末,在冷溪强行掰开她的下巴后,立马就全数倒进了她嘴里。
薄三娘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揪过她的顶发,凶狠地瞪着她:“这东西是我二弟的噬血散,一个时辰之内不服解药,便会吸干人全身鲜血,腐烂人五脏六腑,足足痛上七个时辰,才叫人暴毙而亡。臭娘们,如果不想死得那么痛苦,那么难看,就赶紧把实话说给我们!”
“你们这群蠢货!我已经说过了,他们死了!早在几年前你被抓到这里之后的三个月里,他们就被关在石壁最深处的牢房里活活饿死了!想不到吧,叱咤江湖十余载,连天下第一刀的冷成德都倍感头疼的石林三恶,最后居然是被饿死的!”
话到此处,她便凄厉地大笑起来,面目狰狞,如疯似颠。
她的笑声尖锐刺耳,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一下一下,剜在薄三娘和木不忘的心口。
冷溪刚刚平息的怒火重新涌上来,又替他们师徒的一巴掌扇了过去:“疯子!起来带路!我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