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先去房间里面休息吧。”
“说真的，你难道不好奇这小孩是哪来的吗？”
“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老实说，这里的一切快把我逼疯了。低等文明真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鱼沉安也能感觉到少年语气中的无奈。
“去吧。”
小女孩也没有说什么，听话的走进了房间里面。
看着缓缓关闭的房门，鱼沉安也不知道这个真正的人类是怎么看待现在这一场近乎完美的复刻的。
旧人类文明派这么一个孩子回到这里，总不会是为了给清算组织当工具这么简单的。
“你准备好，等会的场面可能有些让人难受。”
听着韦智勇的叮嘱，鱼沉安点了点头。
随后他带着鱼沉安走过了一个又一个阀门，直到来到了这栋建筑的内部。
和预想的场景区别很大，没有巨大的噪音，一台台巨大的机器在默默的运转着。
但是让鱼沉安感到疑惑的是，这里的工人并不穿任何统一的服装。如果不是他们时不时的会在机器上操控一下，鱼沉安甚至以为他们只是来参观的游客。
“那个人，你看着。”
韦智勇示意了一下，鱼沉安的视角顿时转移到了一个穿休闲服的工人身上。
他似乎负责的是一条传送带，微型的激光不断的切割着那些坚硬的金属材料。而那双手臂也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在空气中挥舞的。
“要来了。”
韦智勇淡淡的说道，在鱼沉安的注视下，那名工人就像是看不到那道危险的红线一样，径直将自己的手臂送了过去。
哧！
鲜血甚至来不及喷出，两条胳膊的断口处满是焦糊的结痂。
撕心裂肺的叫声顿时在整个场地传开，红色的警报灯亮起，周围迅速有人将他抬上担架带走。
这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迅速，仅仅十分钟过后，一名新的工人就顶替了他的位置。
“为什么？”
“因为在工位上出现的伤残情况，公司不仅会全权负责义肢安装和后续治疗，还会发放一大笔补偿。看到那里的防护装备了吗？上面的封条甚至都是全新的。”
“为什么？”
“谁知道呢，这里什么人都会招收，不看社会背景，不看任何条件，只要你是人。我猜，他们应该是想引起一股浪潮，一股义体改造的浪潮。”
“这样的工厂还有多少个？”
“很多，几乎遍布了全世界各地，你也知道的，现在战争里用的机器人，几乎所有的零部件全都要从天工制造中产出，整个天工制造每天的流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呵呵，真有意思。我猜猜，这个企业的名声也很好对吧？”
“哈哈，来这里的人果然没有一个蠢蛋。你说的没错，在天工制造扩张之后，整个人类的伤残率就上升了两个百分点。”
“真夸张啊。”
“更夸张的是，他们真的觉得这是一条无比正确的道路。”
“如果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那肯定会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是啊，我原本以为义端的前身会是些极端的残疾人，可是没想到。”
“这家公司背后的人是谁？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只是为了些所谓的思想潮流。”
“政权之间的斗争还是什么的，我理不清楚。说实话，这样自我斗争如此激烈的文明，我在没有深入了解之前一直都是嗤之以鼻的。
在我的观念里，高等文明种族一向是团结的，统一的。
但我发现，他们虽然争斗不断，但是同样在相互发展。”
“任何文明都有它自身存在的智慧。”
“行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的都给展示给你了。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就是你的事情了。”
“我还需要做什么吗？他们自己会将一切送到我们面前。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具体的计划，但是整个实验星球上，唯一能让你们感兴趣的，就是第二终端对吧？”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韦智勇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鱼沉安，想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但是他注定失望了。
“看来我取名字的天赋还不错。”
鱼沉安轻笑了两声，韦智勇面色难看的说道：“嘿应该提醒过你，我不想让两个种族之间的关系更尖锐。”
“放轻松，没人会挡在一个走上绝路的文明面前。”
“绝路？”
语气里的笃定让韦智勇再次戒备了起来。
“没错，我一直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是命运将我带到了这里，此时我才明白我所担忧的一切到底有多么可笑，我所追求的一切到底有多么飘渺。”
“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激动的语气再次引起了语言系统的提醒，但是韦智勇像是看不到面前疯狂闪烁的红光一样，怒吼着将鱼沉安抵在了墙上。
“哈哈哈！文明与文明，即使明天末日就会来临，那他们也会在落日之前向对方举起屠刀。我早该明白的，我早该明白的！”
“疯子...”
韦智勇忽然放开了鱼沉安，随后快步向前走去，他没有什么紧急的工作，只是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你害怕了。”
鱼沉安的声音像是来自深渊的低语一样，轻轻的回荡在沉默的走廊上。
韦智勇脚步不停，在某个瞬间，鱼沉安给他的感觉很危险，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生命意志一定知道些什么，他所追求的甚至是高于种族存亡 的东西。
但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他面前亲口说出了那些话，没错，他害怕了，他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了。
“大哥，在吗？”
“一直都在。”
“抵挡清算的方法早就有了对吗？”
那道亘古不变的声音在听到这个问题后明显出现了强烈的感情波动。
“你是怎么想明白的？”
“不，不是我想明白了，答案其实一直就在我的眼前。”
鱼沉安轻声笑道，随后转身向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早在你向我演示时间潮汐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的。为什么时间潮能让物体不断进化，这其中的关系应该反了。
与其说是时间潮让物体进化，不如说时间潮就是物体进化引发的？”
“你！”
震惊的声音在鱼沉安的脑海中响起，但此时的鱼沉安却没有丝毫知晓答案的高兴，反而用十分平稳的声音说道：“当初宇宙的爆炸引发出的恒星，生命，种族，文明，一切的一切。
那就像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所有事物都在进化，都在发展。时间潮也从里世界开始掀起滔天巨浪，席卷着宇宙的整个角落。”
“别再说了...”
灵魂之种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严肃的警告，但是鱼沉安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的说道：“可是随着时间的发展，文明与文明之间开始举起屠刀，恒星开始熄灭，消散与死亡蔓延到了这个宇宙的整个角落。
时间汐，清算，就是从这些沉寂中不断诞生，回流向最初的方向。
大哥，本源世界里所有的时间汐，其实都是文明和恒星死亡后的余波吧。”
“是的...”
再也没有古井无波的语气，行走于整个本源世界的清理者在此时也只是像一个无奈的老人一样。
鱼沉安在内心中悲叹了一口气，这些清理者或许早就知道了这一切，甚至在最初的时候，他们甚至会亲自下场干预文明，不让文明灭亡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清理者逐渐变得麻木，心灰意冷。一个个文明无可避免的走向相互毁灭，或者自我毁灭。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清算一点点积攒，壮大。
直到那一刻，他们才真正明白了宇宙的不可违背。
“那就说的通了，一切都说的通了。为什么一个抵抗清算的组织要叫清算，为什么陌修要将那份宣言撕毁，为什么早就知道大清算的存在，但几乎我遇见的文明都对此一无所知。”
鱼沉安悲叹着说道。
“没有意义。”
灵魂之种补上了最后一句残忍的话语，彻底宣判了所有文明的死缓。
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鱼沉安感觉胸腔中死死的堵着一团火焰，不断地在跳跃，在燃烧。
“所以说，我们早就失去了挽回一切的机会，这场所谓的大清算，就是那些消亡的文明对我们这些仍在行走的文明的复仇。”
“如果一开始所有文明都能和平相处，那根本不会有任何清算的到来。但可惜，所有文明都不约而同的遵循了黑暗森林法则。”
鱼沉安没有再回应，沉重的真相就这么残忍的在一个幸运儿的面前展现。
“你还打算继续吗？”
灵魂之种的声音缓缓响起，像是一个多年的老友一样，在默默宽慰着你的心胸。
“我还有些问题没有答案，等这场实验结束后，我想回家看看。”
长久的沉默之后，灵魂之种认真的回应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