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生生咳了个脸红脖子粗，差点把肺咳出来。
到最后实是为了掩饰尴尬，还在那轻咳。
“哦？”清河头领眼里闪着笑意：“看来是还没打定主意。”
“我还是个小孩子，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立夏揉揉肚子表示自己饿了，“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好好吃啊，我尝尝行吗？”
清河头领被她逗笑了，伸手做了个让她自便的手势。
“16岁了吗？能揣崽了。”清河头领说：“丽就是16岁开始揣崽的。”
前世今生第一次遇到催婚催生的，还挺新鲜。
立夏继续装听不懂，随意看着桌上的饭食。她以为不能再有比水晶杯更令她震惊的东西了，事实证明她还是年轻了，桌子上摆着的餐具是一柄叉子，还是银色的。
她下意识看了一下清河头领那边，是一枝兽骨或是鱼骨磨成的叉子。
她拿起来，细细打量。这只叉子不是那种常见的长柄多齿的精致样式。
只有手指那么长的柄，锤成了扁平，在顶部分成了三支细齿，齿都打磨得细而尖。看起来更像枫他们造的字，草。
叉子锻造的平滑，闪着冷色的光芒。
这难道是银？这里难道有银矿？
那除了用贝壳作为货币交易，也可以用银子来交易了。虽然这两样看起来都极难得，但是加起来总比只有一样要多，而且银的损耗比贝壳低。
有了代货币，商队出去交易就会更容易了。交易的流通性就会大大增加。
清河头领歪着头看着她，眼角竟慢慢湿润。
“尝尝这个，看喜不喜欢？”他露出一个微笑，指着一个石碟说。
立夏看过去，石碟很大，上面放着一块切好的煎肉，肉还冒着热气。
她用叉子叉了一块放进嘴里，特别好吃，比她以前吃过的所有肉都好吃。这应该是牛肉，很嫩。最主要的是煎之前应该用新鲜的香料腌制过，一点腥味都没有，只余肉香。
“好吃。”立夏确实也是饿了，连吃了几块，边吃边点头。
“哪里好吃？”
这吃个饭咋还带考试呢！
“这块肉腌制的非常好，几乎没有肉腥味。应该是腌肉的香料非常好，可能是新鲜的，或许是新摘下来的。所以很好地去了肉腥，这些香叶还给肉增了香。另外这个盐也不同，更细，一点也不苦。”立夏因为近两年一直在做饭，对于给肉去腥这件事有执念。她做了许多尝试，有一点点不同，她都能尝出来。并且这两年来吃的调味料比较单一，舌头的味蕾还没有经过太多的洗礼，对于新的味道，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
立夏又尝了尝说：“炖肉的时候放这些香料也行。新鲜的香料，晒干也可以用。晒干之后就可以储存起来。可以拿出去交易。换些别的东西回来，兽皮啦、稻子和谷都行。稻子和谷和小麦一样，可以种植，也特别好吃。”
她想看看是什么香料，最好是能保存下来，然后她要多多交易点再带回去。
“再尝尝这个。” 清河头领未置可否，把一只碗推到她面前。
碗是碧绿色的。和她手上戴的玉镯的质地很像。
看来在这片神奇的大地上，有很多部落都发现了玉。
也许并不是我们喜欢玉，而是老祖宗喜欢，所以就深植在了我们的基因里。
这只碗比拳头略大，做成这样一只碗，原石得有多大，工匠得用多长时间才能做出来。用玉做碗真的好奢侈。
汤碗里的小勺子也是玉做的。
她端起碗，用勺子搅拌了一下。
是面片汤。面片像小树叶一样大小，是淡黄色。应该是现在面粉的磨制技术还不发达，所以面粉不那么白，是有些发黄甚至发黑的。
她先喝了口汤，汤里有极香的面的香味，除此之外还有辣味。
立夏眼睛一亮，用勺子再搅一下，没有发现辣椒。
再喝一口细品一下，这个辣味好像和辣椒的辣不一样，和胡椒也不像。
怎么说呢，好像有点像芥末。
“汤辣不辣？”清河头领也喝了一勺。他用的碗勺都是石头打磨的，并不精细。
“辣。”立夏点头：“好喝。这个有辣味的是什么。”
“是一种辣果，有人说这个果子有毒。”清河头领正色说。
“什么毒？”立夏心想，这种事不是应该吃之前说的么，而且你也吃了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人吃了碧果煮的东西会肚子疼。应该是会让肚子疼的毒吧。”他不是很在意地说，把旁边放着的兽皮拖过来兽到腿上。
“只是拉肚子吗？会死人吗？”立夏很想问，那个肉里的香叶是不是也有问题。
“死人倒没听说过。”
“有句古话叫以毒攻毒。意思是毒物的旁边都有比它更毒的毒物，通常那个更毒的就可以解这个毒物的毒。要不你派人带我去碧果的附近找找看解药。”立夏轻声细语商量。
“想知道碧果长什么样，那就留下来多呆些时日。”清河头领笑。
立夏被拆穿，嘿嘿一笑，心想，不把你们这的好东西全都弄清楚，我确实不太想走。
清河头领开始吃面片汤，他吃的很快，很快第一碗就吃完了，余信使又帮他舀了第二碗。看他吃的开心，立夏索性也不再顾忌，端起碗吃了起来。
拉肚子的话就当清毒去火了。
玉碗并不太大，立夏吃了一碟煎肉，喝了三碗面片汤才算是吃饱了。
一个部落头领的晚食，只有一汤一肉，着实有些单调了。没有蔬菜和蛋，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对健康真的不太好。
“我是从鹰隼部落来的，从成邱部落向东，30天就能到了。那边物产丰富，有许多好吃的东西，有时间您可以去做客。”立夏发出邀请。
正收拾桌子的余信使手略顿了一下。
“我老了，走不动了。”清河头领摇头，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上，只余一些余晖从窗外晒进来，他一半的脸隐在了灰色的光线里，“你觉得一个女人只有一个男人好，还是有好多男人好？”
“一个女人只有一个男人比较好吧。”立夏想了想回答。
“我们小的时候，男女都只是在部落内通婚。那会儿一个女人会和许多个男人生孩子。孩子们都只知母不知其父。丽非常不喜，经常和我们抱怨这件事。”
“为什么不喜？”立夏问。
典型的母系氏族群的样子。丽也是女子，想和她生孩子的男人肯定也会照顾她，甚至会听她的命令吧。
“她认为女性体力本就弱于男性，再生过多的孩子，对女性的损耗就更严重。如果男人不愿意，或是供给她的食物根本不够，她就得出去采集来维持生计。这样就会疏于照顾孩子。丽计算过，通常一个女人可以生6-10个孩子，但是孩子能活到10岁以上的最多也就剩三四个。这样下去，部落想要更快地增加人口，变得壮大就很难。”
这是母系氏族被父系氏族取代的一部分原因吗？
当女人不能再生育了，也许就不会有男人愿意再为她提供食物。而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的崽儿，男人也许也不愿意提供食物。年轻的时候可能还行，但连续生上几个孩子后，女性的身体基本上就垮了，鹰隼部落里女人的胸耷拉到腰前的，佝偻着腰的比比皆是。
这个时候再想让男人送食物会相当困难吧。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早就会上树，这话应该通用于各个时间段，无一例外。
立夏心中敲响了警钟。
“她向她的母亲，当时成部落的族长提出婚嫁的想法。就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组成一个小部落，这样他们生的孩子都是知父知母的。男人会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努力打猎，女人也不用再为琢磨找谁要肉而大费脑筋，可以专心照顾孩子长大。她的母亲赞同她的办法，但是部落里的人已经这样生活了许久，想要做出改变很难。”
改革哪有不难的。
“她16岁上接替了她的母亲，当成了成部落的族长。掌握部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邱部落提出想要娶邱部落的儿子为夫婿。邱部落同意了。她为了表示诚意，亲去山间猎了19头巨鹿送到了邱部落。
邱部落在大山的更深处，没有什么好回赠的，就让东邱带了20几个人一起嫁到了成部落。
丽为了表示对邱部落感谢，让东邱做了部落大巫，四年后生下了昌，就把部落名字改成了成邱部落。”
“祖丽好厉害。”立夏赞叹：“这样的话，应该会有许多附近的部落愿意把女儿或儿子嫁到成邱部落里吧。”
婚后能在房本上加名，这诱惑谁顶得住。
“是的。那个时候谁同意把儿子或是女儿嫁到成邱部落，丽都会让人给这家的母亲送活兽。其它部落也开始学，五六年间，嫁娶之风已经吹遍了邦城及所有下面的大小部落。而大多年轻人都以能嫁到成邱部落为荣。丽只用了十五年的时间，就将成邱部落从小小的百人部落发展成了六、七百人的大部落。”
“那要能养活这么多人也是很难的一件事吧。”立夏说。
清河头领点头。
“有一个部落里掌管养猎回来的活兽的人，有一个女儿，嫁到了成邱部落。她到了部落就被安排养活打猎时活捉回来的兽。她有一次偶然发现一头母兽竟然生产了一个幼兽。她那时候刚好怀孕，心生不忍，就把这对兽留了下来养了起来。
后来慢慢地兽越养越多，小兽长大后还会生新兽，冬日无新肉可吃时，就宰杀几头，可以补足一些，多少能少饿死一些人。后来昌娶新妇时，新妇陪嫁过来许多牛羊，成邱部落慢慢就专门蓄养牛、羊了。”
一只蝴蝶煽动了翅膀。
“她训练更多的人成为战士，女子力弱，她就教会女子射箭。这样出去打猎时，女子也可以参加。还去找道求回了麦种，教部落里的人种麦子。那会儿只有邦城种植小麦。”
这才是有大智慧的女人，真的了不起。
“清河小老儿，你这个不讲信用的三角脑袋蛇，让我进去。”一道宏亮的声音传来。
清河头领皱了皱眉，对余信使摆了摆手。
余信使赶紧小跑到门口，亲手掀开兽皮帘恭迎了一个人进来。
“月头领安，怎么这么晚过来了。”余信使打个招呼。
“我怎么来了，你没问问他为什么把人叫到这来了，害我白白冒雨跑到成邱部落，还扑了个空。”月头领进屋看了一眼，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他长得身材高大，宽肩腿长，三四步就走了过来。
他扫了清河头领一眼，就转头看向立夏。
“这是齐止部落的月头领。”余信使说。
“成邱部落有，拜见月头领。”立夏赶紧站起来行礼。
“我都饿死了，小余，快给我盛碗汤来，别放那个辣果啊，不然我整死那个做汤面的。”月粗声吩咐。
余信使点头退下。
他在石桌边坐了下来，冲着立夏摆了摆手，“叫有是吧，坐坐。”
“是。”立夏坐了下来。
“清河是不是和你说了，丽当年给他下了聘礼，他父兄不同意，丽就娶了东邱，然后他一直后悔至今的事？”月搓了搓手高声笑道。
立夏心想这八卦挺带劲儿啊。不是只给东邱下了聘礼么，这咋还有清河？
“你在这胡说什么呢！”清河头领难得地有些难为情。
“我逗你呢。”月稍稍探过头对立夏说：“清河是谁，最正经不过的人了。哪能随意和姑娘谈婚娶的事呢。”
“越说越不像话。赶紧喝汤吧。”正好余信使端了一大石锅的面片汤进来。
余信使给他舀了一碗。
“真应该多加辣果，辣死你。”清河头领骂道。
月不管，只顾埋头喝汤，真的是太饿了。
余信使在旁边吊了两个石盆，里面填上了燃着的柴，他们的石桌边也明亮了起来。
月喝完了整整一锅汤，抹了抹嘴，看了一下立夏，忽然探过头来，捧住立夏的头，用脑门贴了她的脑门一下。
立夏只觉得脑袋一阵昏沉。
“你的灵魂怎么乱七八糟的？”只片刻，月就放开立夏的脑袋，皱着眉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