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交泰殿寂静无比，更漏一滴滴落下，向殿中的人暗示时间的流逝。
现在是黄昏，被夕阳染红的日头斜斜地从殿门铺进来，披了一层金辉在众人的身上，尘埃上下飞舞。
这是叶风第一次来天京，也是第一次站在九重城的殿中，面见皇帝皇后。
这是从前的叶风想都不敢想的，而现在，他做到了，做到了将宋孝城安然无恙地送到天京——尽管他们还是晚了——宋孝城是和九江郡监军的密报一同到达的，但他知道，这已经是一个回去可以向周围的人吹一辈子的功绩。
叶风跪在站在交泰殿中，不敢抬头看众人，只有当九江郡密报传来的时候：众人都将心思放在了密报上，叶风才敢悄悄抬起眼睛，偷瞄了两眼台上的皇上和皇后。
皇上身着一身富贵长衫，却显不出任何九五之尊的王气，至少在叶风看来是这样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富家公子。
但皇后却是一个不一样的人，瘦小的身子，身着轻纱，头上云鬓点翠，却颇有威仪——但这般的威仪一下子被那张密报给驱散了。
“废明后，清君侧；伐无道，行天诛。”
十二个字，字字诛心，从皇后的嘴中慢慢吐出。
皇后的身子不禁向后一倾，幸而身后有两个侍女扶住了她。
“皇上，”绾心道，“李载垣造反…竟以臣妾的名义造反。”绾心便立刻转头向宋孝城道，“李载垣造反，李相元呢？！”
“回皇上皇后，”宋孝城磕了个头，方哽咽道，“越王已经殁了。”
“殁了？！”绾心惊道，“怎么殁的？儿子造反，老子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就殁了的！”
“是。”宋孝城道，“越王是被越世子毒杀的…是百越世子的毒。”
“还有百越世子的份？！”绾心问道。
如果百越掺和进来，就不是仅仅一个李载垣那么简单了。
“是。”宋孝城道，“二人怕是已经蓄谋已久…”
“蓄谋已久…那我问你，”绾心在侍女们的搀扶下已经稍稍回过了些神，盘问道，“越王与百越私贩兵器，此事可真？”
“是假。”宋孝城道，“越王对皇上确是赤诚一片，但是…越世子却是…”
“与百越贩易兵器的，是李载垣？！”
“是。”
“那明大人呢？”绾心急急地问出自己的担心，道，“明大人还在吗？”
“明大人…和家父，已被越世子扣押…”宋孝城低头颔首道，他知道绾心口中的明大人是绾心的父亲。
“那就是还活着？！”
“是…”宋孝城慌乱颔首道。
但明大人究竟生死如何实在难说，孝城只得希望李载垣稍微有点脑子，不会对朝中重臣一杀了之。
“你父亲是谁？”绾心又问道。
“越国卿大夫宋青。”
“李载垣毒死越王后便扣押了你父亲？”绾心问道。
“是。”宋孝城颔首道，“扣押了父亲与我，我是在父亲的掩护下趁守卫不备跑出来报信的。”
“是宋青让你来天京报信的？”
“是。”
“你叫甚么名字？”
“宋孝城。”
“宋孝晴是你甚么人？”绾心突然问道。
从前绾心刚进宫时，听长舌的宫女们说过一个楚越女子的故事。传说那女子生得西施的倾国之貌，便跟着越世子进宫面见皇上，奈何承景不喜欢她，那女子最后也只沦为了越世子的一房姬妾。
后来绾心才知道，那女子便是宋孝晴，那个曾在众人面前问自己年龄的酸女子。
“是…”宋孝城的心沉一下，道，“是家姐。”
“是你姐姐？”
“是。”宋孝城如实道，“家姐从小不是养在家父膝下的，所以没有甚么情谊…更不懂甚么忠孝礼义…”宋孝城思忖会儿，最后将真相和盘托出，“越世子谋反，家姐也是同谋…”
绾心怔住了，缘是这样，那宋孝晴怕是还在觊觎着皇后之位，所以才说服了李载垣，打着废后的旗号来造反了；那宋孝晴也真是本事大，居然说动了李载垣造反此谋逆。
绾心道，“那本宫明白了李载垣为何要扣押你父亲了。宋孝晴是宋青之女，她能保得了你父亲宋青的安然，那你，保不保得了本宫父亲的无事？”
更漏滴下。
宋孝城保证不了，只得道，“我若是李载垣，必不会动明大人一根指头。明大人是朝廷重臣，留着他必有益处…但是…”
“但是这个李载垣却是个变数。”
绾心黯然接道，“李载垣连自己父亲都毒杀了，还有甚么是他不会做的呢？这事不怪你…”绾心失落道，“你肯如此尽心赶来天京报信，已是大功一件。”
“谢皇后体恤。”宋孝城道。“孝城只求他日越世子兵败之时，能救下家父家姐的性命。”
“你自己都说宋孝晴是同谋，如何救得下她？如何认为本宫会饶了她？”绾心问道。
“家姐无需留命，但孝城却有问题想问她…”宋孝城痛斥道，“为何家姐居然会有毒杀越王，鼓动造反的心？”
“本宫答应你。”绾心道，“留她一命让你来问。”
“谢皇后娘娘！”
“你们先下去吧。”绾心道，“自有人招待你们。”
“是。”宋孝城颔首道。
叶风跟着宋孝城起身，忽而发现宋孝城同皇后的话已经完了，便神思朦胧地跟着报信的二人出了交泰殿。
待众人出了殿，绾心这才发觉承景的脸色不对。
他当然不对，方才绾心的表现，朝政已是她当家的样子，怪不得李载垣要废后。
“皇上这般看着臣妾作甚么？”绾心道，“平心而论，臣妾并无做错半点事！”
“姐姐这话让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