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段千翼是真的睡着了，他昨晚练琴练到一点多，早上又早起，本来就没睡醒，困得要死。小姑娘又在旁边给他翻译课文，声音轻轻落落的，还贴在耳朵边上，听着就舒服，跟那催眠曲似的。
于是他就自作主张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趴下睡了，想着上课的时候花不语就把他叫起来了。
当然，叫是叫了，但他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小姑娘掐人掐的是真疼啊，就用食指和拇指的指甲在你腿上一掐，也没用多大劲，但愣是给段千翼掐醒了，还附赠了一声人肉版闹钟，把他的瞌睡虫全给吓没了。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听了听，老师没在讲课啊，还没上课吧。然后就是那句“别闹……”脱口而出。
他说完这句话后，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就算是下课，也用不着这么安静吧？于是他抬起头，刚好跟英语老师看了个对眼，英语老师慈爱的目光让他瞬间清醒。
大学不比高中，老师在各方面管的都不严，但你一个坐前排的上课睡觉？干脆坐后排去吧。
英语老师和蔼可亲，笑眯眯地眨着两只眼：“两位同学，站起来吧。”
上过学的都知道，老师就爱用这种听起来像是在跟你商量的语气，但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跟他民主，否则，你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作为多年的好学生，在学校从小混到大的花不语深谙此定律，立刻拎着还有些昏昏欲睡的段千翼站起来，低着头，手背在身后不敢看老师。
她歪歪头，瞥了一眼段千翼。男人这下是彻底醒了，一点睡意都没了，额头被头发和胳膊压得发红，还被头发印上了几丝凹陷。满脸的表情都杂糅了茫然、疑惑以及“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挠着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当了大半辈子老师了，自认为也算是个好脾气，慈眉善目，对学生不算太严，也不愿意去和学生闹矛盾。
尤其是他从大一一开始就教着花不语，女孩子很聪明，成绩又好，长得也漂亮，很讨人喜欢。尤其是现在，知道犯了错就站在那低着头认错，跟那被扔掉的小奶猫似的，想惩罚都下不去手。
刚才肯定是无意的。
这么好的学生会故意扰乱课堂秩序？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英语老师只有两个儿子，整天做梦都想要一个女儿，但无奈年岁已老，不禁有点重女轻男。
至于花不语旁边的那个男的，谁啊？怎么没大见过啊？
哦，想起来了，音院的，过来借教室。
哟，俩人还戴着情侣眼镜呢。
什么关系啊？
英语老师又想起之前在群里疯传的那张照片，好像就是这个男的吧。
行吧。
“那个……”审判长开始宣读文书了。
花不语有些紧张，按照校规，扰乱课堂秩序，还被发现了，最次也是个警告。虽然不重，但会影响各种评选，传出去也不好听。
“你们坐下吧，没事，谁还没扰乱过课堂秩序啊，下次注意就行。”
审判长的文书有点令人吃惊。
“还有那个、那个谁，那个男的，对，就你，交一份两千字的检讨啊，别忘了。”审判长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段千翼，又给他派了个任务。
段千翼很想说：老师，我不叫“那个”，我有名，我叫段千翼。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坐下了。
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教室里又只有老师的讲课声，花不语和段千翼一节课都没再说话。
不多时，下课了，教室里很快就冷清了下来，英语老师离开之前，还不忘提醒段千翼一句：“别忘了写检讨啊。”
两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谁都没说话。
段千翼还在理着头绪推理着：因为他睡着了，所以上课被老师发现，害得他们被批评，他还要写检讨。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他的错。
那就认错呗。
他刚转过身，就看到小姑娘早就已经转过来了，坐得端端正正，两只小手交叠放在腿上，指缝间露出一星半点的小裙子遮都遮不住的白皙水嫩的大腿。
欲盖弥彰啊……
段千翼感觉心上像是被挠了一爪子，浑身发痒，眼睛不受控制地多看了两秒。
好在花不语没有看他。
小姑娘低头看着地面，声音像是天上的一块云，轻飘飘软糯糯的：“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用力掐你的，我当时心急，没注意……害得你写检讨了。”认错态度极为良好。
这是觉得自己错了？难得小老虎低一次头，当然该顺着了。
段千翼抬起手，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犹豫，也没有收回，落在小姑娘的头上，轻飘飘地揉了揉。
小姑娘的头发应该刚洗，蓬蓬松松，空气刘海烫的很标致，发丝掠过指尖时带着点丝丝麻麻的触感，段千翼闻到了些许的薰衣草味，外加柑橘与茶香。
他微微勾唇。
“不能怪小花同学的，怪我睡着了。”段千翼跟哄小孩似的，“今晚老师带你出去玩，赔罪。”
等花不语抬起头，又说：
“我等着你。”
……
音院的课堪称全学校最少的，段千翼上完这节公共课后今天就没课了，倒是花不语还有两节专业课，段千翼都陪着她一块上了。
反正专业课他听了也没用，索性拿这两节课把检讨写完了，不过好在他没有再睡觉，把检讨交给英语老师的时候，老师还评论了几句：字迹清晰、纸张整洁、感情真挚。
这几堂课上完，也才四点多，花不语先让段千翼回去补个觉，她自己也回宿舍准备准备。
七点，花不语准时下楼，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段千翼，他还真在等着她。
花不语记起以前看过的一个帖子，说什么样的男人最值得托付终身。
下面的回答千奇百怪，有说工作稳定的，有说一心一意的，但最多的是“能够信守承诺的男人”。
花不语觉得段千翼这也算是信守承诺吧。
段千翼正倚在树上看手机，神色由七分淡然与三分高冷组成，没带一点等人的烦躁。
十月中旬，六点以前就已经日落了，但树木还没有落叶。此时路灯开启，灯光透过树冠时被切割得细细碎碎，投射在男人的脸上，他浓黑的眸子里杂糅着初秋夜里的清凉与寂寥，显得更是勾人。
摄魂眼？
花不语呆愣在原地看了两秒，直到段千翼注意到她时才回过神来。
她对上了那双摄魂眼。
像是真的被他勾去了魂魄，花不语的小脑袋又宕机了两秒，而后才干巴巴地打起招呼：“嗨……”
段千翼走过来，抬手敲了敲她的小脑壳：“怎么了？”
“啊……哦。”花不语反应过来，揉了揉被他敲得还有些痛的地方，随口扯了一个不像是幌子的幌子：“差点被勾了魂去。”
“你还信这个？”段千翼看似随意地一笑，“被谁勾去了？”
“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要是等哪天你真的被勾走了魂我也知道该找谁要啊。”
“你又不认识他……”
……
路灯每隔五米一个，照在身上的光有时亮有时暗，他们就这样，明明暗暗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