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小人有一法，可帮助太上皇安抚草原部族。”
闻言，老朱、汤和对视一眼，当下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诚然。
将北平城中的明军将士派往草原，的确会激起草原部族的怨气，事后也当尽力安抚。
不过老朱和汤和却不觉得这李正能有什么办法。
“本将看你等也算敢死之士，别最后跪地祈活，失了风骨！”
“将军这话，着实小看我等了。”
李正看了汤和一眼，慢悠悠道。
“小人愿献此策，所求并非是我等活命。”
“唯愿太上皇能答应来日明军攻破我朝王都后，饶恕我朝百姓。”
“自然！”
李正很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
他也压根没有和老朱谈条件的资格。
“小人卑贱之人，不敢奢求太上皇立即答应。”
“然小人仍愿献策！”
顿了下后，李正直接出声道。
“此次城中明军前往草原，太上皇可借缉拿安南叛党的同谋为由。”
“因我等行刺太上皇，届时太上皇只需说草原部族中有我等内应，如此发兵草原一事，自然也就能让草原部族信服。”
生怕老朱不答应，李正连忙补充道。
“首领骨良哈曾与小人私下见面，若太上皇需要，小人可当面指认此人。”
“唯愿太上皇开恩，待攻破我安南一朝后，善待我朝百姓！”
语罢，李正郑重顿首，脑袋重重砸在地上。
可饶是如此。
老朱看向他的目标依旧满是嫌恶。
“你谋划的倒是精巧，只不过咱不会同你交易。”
“太上皇.....”
“从你打算烧毁城中民房，伤我朝百姓起。”
“咱便不可能放过你安南一朝的百姓。”
“今日我北平百姓死伤多少，安南战场上，便需得你安南百姓百倍偿还。”
“那你就不顾草原部族！”听到老朱摆明了是下定决心，屠戮他安南百姓。
李正眸光愤恨，厉声质问道。
“大明虽强，可就不怕南北战乱，你朝廷疲于应对？”
“一旦草原反叛，明军又多陈兵西南。届时北平的大明百姓只会死伤更多！”
“求太上皇开恩！”
“求太上皇开恩，饶恕我安南百姓！”
哪怕李正话中满是威胁之意，可当下他却接连冲老朱叩头，样子恭顺甚至卑微。
见他如此，老朱眼中嫌恶更甚，当下却也不愿同他多言。
“砍了！”
“太上皇.....”
听到老朱的命令，龙骧卫将士拖着李正等人便朝府外走去。
“太上皇哪怕是哄骗我等，我等亦愿出面指认骨良哈。”
“难道太上皇连诓骗我等都是不愿！”
无论李正如何大喊，老朱始终不为所动。
待门外传来几声闷响，李正等人已被斩首后。
汤和却觉得此事办的有些虎头蛇尾，下意识看到老朱。
“若上位打定主意屠戮安南百姓，方才诓骗李正、刘二等人也未尝不可。”
“毕竟李正出面指认骨良哈，的确能给王弼带兵前往草原找个借口，让草原部族信服。”
实际上，汤和压根不在乎是否能给带兵前往草原找个适当的借口。
他在意的，乃是老朱对草原部族的态度。
老朱甚至都不愿哄骗李正，为出兵草原寻个借口。
那也就意味着老朱对安抚草原部族已经失去了耐心，此次多半也会借机铲除心怀异心的草原部族。
若是先前，此举自然没什么不妥。
可还是那句话，这些年来朱标在安抚草原部族上花费了太多的心血。
饶是汤和也不愿看到朱标的努力前功尽弃，留一个只能用强兵威慑才会老实的北境草原。
然而听到汤和这番话，老朱身子略微后仰，有些悠闲的靠在椅背上。
“咱乃是大明的太上皇，自然君无戏言。”
“那李正算什么东西，还不够格让咱诓他！”
老朱很清楚，李正不过是求一个死前心安。
只要自己说会宽待安南百姓，那李正便也算对的起安南一朝。
说是恶趣味也好，说是为了惩治李正将矛头对准北平百姓也罢。
老朱偏不给他这份心安！
“属下参见太上皇。”
说话功夫，龙骧卫千户左兆成也折返了回来。
“禀太上皇，城中火势皆已平定。”
“除些许民房毁外，无百姓伤亡。”
“嗯？”
此言一出，汤和有些诧异的看向左兆成。
虽说他没能前去救火，可方才火光冲天，饶是燕王府也能看到。
如此大的火势怎可能没有百姓损伤。
也是见汤和很是错愕的盯着自己，一旁的老朱却笑而不语，没有立即出声。
左兆成顿了一下，转而冲汤和拱手道。
“信国公容禀。”
“太上皇一早便猜出这伙贼人前来燕王府行刺的同时，或许会在城中搅乱。”
“所以一早便命属下通知北平布政使周横，令其率领布政司所有差役时刻提防，以备不时之需。”
左兆成转向老朱，恭敬拱手。
“太上皇早言这伙贼人无非用水火、疫病祸乱北平，周横布政使也早有准备。”
“因此城中火势刚起，百姓便已疏散。不到半个时辰，火势也已尽数扑灭。”
也是在汤和感慨老朱料事如神之时。
却见老朱冲左兆成微微摆手，示意他退下。
“上位既然知道我北平百姓不会在火灾中死伤，方才为何还执意.....”
“咱从来没打算下令屠戮安南的寻常百姓。”
老朱笑着看向汤和，“征讨西南从一开始便是标儿定策，咱怎会给前线的天德他们下令。”
“况且从一开始，征讨西南也没打算屠戮当地百姓。”
“吕宋一朝便是前例。”
“吴祯、吴良老哥俩铲除吕宋叛军，可标儿却让他们二人留在吕宋数年，只为安抚民生。”
“咱也知道，标儿要的不是像前元那般，兵至即服，兵去即反的偌大疆土。”
“标儿要的是打下的每一寸土地，那块土地上的百姓都忠心效忠大明。”
“所以！”
“咱怎会下令天德他们，屠戮安南王都的寻常百姓。”
“那上位方才为何......”
“咱就是不买李正那混账的账！”
老朱一时也来了脾气，没好气道。
“那混账求一个心安，咱就不给他心安。”
“这畜生竟敢打咱北平百姓的主意，咱就是要让他死的不安宁！”
“嗯.....”
看着老朱似赌气一般，汤和愣了一下，随即便也笑出了声。
自打老朱将皇位交给朱标以后，好像这位老兄弟又成了当年打天下时的无赖脾气。
只不过。
汤和似想到什么要紧事般，赶忙看向老朱。
“那草原部族该如何处置。”
“方才那李正所言也是有理，见北平兵将前往草原，草原部族或许真会心生埋怨。”
“上位打算....”
“你倒是提醒咱了。”
老朱将一名龙骧卫召至跟前，“你即刻出城转告王弼，命其将骨良哈捕拿，带回北平。”
“是。”
看着那名兵卒离开的背影。
汤和神情愈发焦急，“上位，应当明白告诉王弼，那骨良哈勾结安南贼子欲行不轨。”
“也好让他捉拿骨良哈时，同草原部族说个明白，省的激发民变.....”
当看到老朱脸色猛地一顿，汤和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可话已出口，他还是相信老朱能明白他的意思。
“咳咳。”
轻咳声后，老朱饶有兴致的看向汤和。
“倘若因些许委屈，草原部族便立时即反，那咱大明还需要这样的草原三省？”
“有了怨气不诉诸官府，反而依仗刀兵。”
“这样的北境能算的上安定？”
汤和一时间也被老朱说的哑口无言。
可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
就在汤和沉吟片刻，刚打算出声之时，却听老朱出声打断道。
“且看王弼抓捕骨良哈时，草原部族是何反应。”
实际上，对于汤和的担忧老朱岂能不知。
朱标在草原北境上耗费的心血，老朱更是比汤和更加清楚。
只不过！
自打平定草原之后的这几年来，朝廷给予北境草原部族的恩待不在少数。
细数大明开国以来，朝廷从未向对待草原三省这般，恩待过其他行省的百姓。
如此恩待若今日草原部族仍行叛逆，那他们还真就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这样朝廷也就不用继续在草原部族上耽误功夫。
而且！
老朱原本就打算借今日之事好好筛选一下草原部族中的可用之人。
将那些心存叛逆的贼子尽数铲除，留下的草原百姓便都是忠心朝廷之人。
就这样，老朱与汤和二人等在院中。
直到东面的天空微微露白，府外这才传来一阵马蹄声。
“爹，贼子已经带回来了！”
“带下去。”
朱棣刚把骨良哈带到院中，老朱便冲一旁的侍卫微微摆手，命人将他给带了下去。
紧接着。
老朱看向朱棣正色问道。
“抓捕骨良哈时，草原部族可有怨言？”
“没有！”朱棣笑的大大咧咧，满不在乎道。
“一看到王弼带兵前去，那些部族首领齐刷刷都赶了过来。”
“可听说是捉拿骨良哈，那些部族首领竟没有半分犹豫，当即便将骨良哈给推了出来。”
“那些首领生怕骨良哈犯了什么大错会连累他们，还执意要留王弼还有儿臣饮酒。”
“见推脱不过，王弼和三哥就留在了草原，让儿臣先带这贼子回来了！”
待朱棣说完，老朱眉头微蹙，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
他没想到那王弼竟这般没脑子，仅是捉拿骨良哈一人却还要率领万人兵卒。
一看到万余明军，即便那些草原部族心有反意，当下也要隐藏起来。
更让老朱不悦的是。
那王弼当真是一点都不动脑子。
他让王弼率领所有兵卒前往草原，并且将前几日投军的草原百姓隔绝开来，摆明了就是要试探草原部族。
然而这王弼直接率领大军赶到一众草原首领跟前。
这样一来还试探个屁！
更让老朱不悦的是，这王弼纵然率军赶到部族首领跟前，那他给一个稳妥的善后也就罢了。
可这老东西仅是将骨良哈给带了回来，却没想着安抚一众草原部族，更没有想着安抚那些被隔绝开来的草原新兵。
这还真的老朱有些措手不及！
“殿下是说.....”
就在老朱暗自沉思，怒气不断积攒的同时。
汤和猛地一怔，忙看向朱棣问道。
“晋王殿下也留在草原，和那些部族首领一并饮酒？”
“是啊。”朱棣满不在乎道，“那些部族首领太过小心，生怕骨良哈的事会连累他们，所以.....”
“上位！”
不等朱棣说完，汤和猛地看向老朱。
“末将请命，率领龙骧卫将士带回晋王殿下！”
“汤伯你这是....”
正当朱棣还似云山雾罩，压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之时。
老朱却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示好也好，威胁也罢。”
“总之那些部族首领不敢对老三做什么。”
“只是今日王弼率领万余兵卒只为捉拿骨良哈一人，此事还需善后。”
顿了一下，老朱略带怒气冲朱棣令道。
“命周横召草原部族来城中赴宴！”
听出老朱语气中的不悦，朱棣不敢多问，拱手领命后赶忙离开了燕王府。
而此时汤和却有些心累的看了眼老朱。
显然！
老朱这是觉得今日王弼的差事办的不好。
而召部族首领来城中赴宴，便又是对草原部族的一次试探。
若他们心有怨言，或心存叛逆。
见骨良哈不知是何缘由被捕，势必会认为此次老朱设宴乃是一场鸿门宴。
到时候无论是托故不来，亦或是赴宴之时城外藏兵。
老朱都能明白这些人是何心思。
只不过......
和谋划良多，只为给大明添麻烦的李正相同。
老朱也属于想的太多，思虑太深的一类人。
为了保证草原部族的忠诚，亦或是试探他们的忠诚。
老朱两次设计，未免显得有些太过老谋深算了些。
就好像是老朱已经认定这些部族首领中有人对朝廷心存反意，当下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为了再次确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