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奶奶！”
两声奶奶，倒是听着热情。老太太负手站起身，“宗华，我昨天梦见你爷爷了。”
兰姨一边把沈心怡带进屋去一边心笑，老太太这年纪越大，说话也越是信手拈来，都不用打草稿的啊。
“今天店里忙不忙？”兰姨关心着。
“有一点。”沈心怡本想说不忙，忽想起有一天是借口店里事多客满没回来吃饭。
“你呀，女孩子不用这么拼的。安逸的生活不会享受，多吃亏呢？”
沈心怡不认同兰姨的观点，却只点点头，回“谢谢兰姨。”
脑袋上却挨了一板栗。
“就知道你没听进去！算啦，你们年轻人想法跟我们老一代不同。长江后浪推前浪哟！心怡啊，兰姨只是希望你过得快快活活的，不要那么大压力！”
“兰姨，我妈妈是怎样的人？”老太太态度突然七十二拐的转变，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她自己。如果没有过去的那些渊源，沈心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这么受老人家喜欢。
“你说花花呀？她当然是一个很好的人。”兰姨陷入回忆。
-“很好么？”沈心怡一点也不认同。
如果真的很好，她不会甩下自己的女儿就走，她不会那么不负责任离开。她根本就不算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也不是合格的妻子。
她只是一个为情所困自私自利的女人。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很好，唯独她不好！
“当然很好了。要是不好，能让阿兰我跟老太太一直念念不忘的吗？”
沈心怡笑笑。
兰姨问，“心怡啊，花花是哪一年离开的？她......她有墓地吗？”后面这一个问题，她一直不敢问，老太太不敢问，她也不敢。但是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想她们呢？
沈心怡摇头，“骨灰撒海里了。什么都不剩下。”
说到剩下两个词，忽然哽咽。她自己都没想到眼泪突然掉下来。
“心怡——”兰姨急忙把她抚到身边。“不哭，不哭啊，有兰姨在。你要是不嫌弃，兰姨就是你亲姨！”
“她不好......她一点都不好......”
兰姨忽然就明白了。是啊，对她们来说，花花是多么好的人。可作为母亲，她是不及格的。
心里痛得不行，一时手足无措，连怎么安慰人也忘记。
“兰姨，你知不知道，她连死后要去哪里都跟我爸爸说好，可是她没想过我，她没想过我爸爸，也根本没有想过我，那她生下我干什么？我只是她一个想起来就玩一把的玩偶吗？”
“不要这么说自己！”
“不然我还是什么？她根本就不在乎我，何必把我生下来？”
这样的话，沈心怡从来没对谁说过。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不得言说的不满和怨恨，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比起陈如瀚，她更恨的，其实是自己的母亲啊。
只是这恨很不道德，她一直掩饰，却没法遮掩自己的心绪。她爱她吗？
一定比她爱她更少一点，这样才不会受伤。她恨她吗？
一定比能说出来的更多。因为这种恨天理不容，而她偏偏没法忽视。她是恨她的，哪怕她给了自己生命。
如果给过她一个选择，她不会要这样大的恩惠。她宁愿自己从未出生！
两人立在黄昏时分的室外草坪，阳光打在身上还带着一丝暖绒。
兰姨看到里屋佣人出来，用眼神示意让他们回去。
“心怡，你生过孩子吗？”兰姨又笑，“如果你怀过孕，你就会知道，一个母亲生下一个孩子要遭受多少种痛苦。她如果不在乎你，怎么会承受那么多痛苦，就为了把你带到这个世上？”
沈心怡擦了擦眼角，“快开饭了吧？兰姨，我先去洗把脸，等下让他们看到我这样不太好。”
兰姨放她远去。沈心怡走到楼梯，一直低着头。
可是兰姨不知道，她是真的怀孕过。也失去过。
等她走到陈宗华卧室门口，她才惊醒过来，楼下分明也有洗手间。她为何这么辛苦上来？或许是不想让人家看到自己的异常吧。
她洗了脸，把妆容抹去，剩了简简单单一副脸容。
想一想，还是先去了宋贞筠那里。有佣人24小时守候着，沈心怡走进房间，问太太今天怎么样。
还不是那些常规的回答。
像个活死人一样。
沈心怡坐在床头，看着说不出一句话的宋贞筠。
“小夫人，你今天念哪本书啊？”佣人拿了三四本书过来。
都是从前周末时她挑着读的。不管她听不听得见，她只是消磨时间，避免与其他人太多碰面。
“这本吧。”还是随手选了一本。
宋贞筠如果有意识，一定会觉得她烦。
读到口干舌燥，楼下有人来喊开饭了。沈心怡放下书，站起来要走。却莫名的转了一下身，俯腰细看床上妇人。
她母亲如果也活着，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她根本记不清兰姨口中那么好的花花的模样。一点也记不清。
“快点醒来吧，你讨厌我也无所谓。你不能不理你儿子啊，他被我欺负，你要来报仇才对。”沈心怡笑着离开。
不知身后那病床上的人，眼睑似乎动了一下。几不可察。
到了楼下，餐桌上人已坐齐。
见人来齐，老太太道“开饭吧”。
沈心怡夹着菜，忽然听到老太太说，“我明天就回去了。”
她忙抬起头来。
“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连累你们都跟我吃素，还是回山上自在。”
“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素食也健康的啊！”陈如浩挽留。
“明天9点，你送我。”老人家说话一言九鼎。根本不听他人的劝。
“宗华，最近公司既然这么忙，就不用每次都回家了。”老太太看一眼沈心怡，“你跟你媳妇市区不是有房？在市区上班还方便，心怡也能多睡会儿。”
“奶奶......”
“结婚就是成家。成家成家，自己的小家庭自己也需顾着。”老太太这话有明显的提点意味。
陈宗华点头答应。
这番话在他刚回来时，老太太就已经亲自跟他说过，现下不过是当众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