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垠的海边，是望不到尽头的人群，以及一间间竹席屋、一条条中小船只。
远处的海面上，还有几艘大型船，全是黄陈两家的。
咚咚咚！
船上，鼓声时不时响起，鼓声停时，有人喊：“拉！”
呼啦啦，一阵绳索走过滑轮的声音，大船上二十排的人，各自拉着一条粗绳索。
咚咚咚！
“拉！”
绳索很长，有三十米，拉了好大一会儿，才把绳索尽头的人给拉上来。
呼啦，人破水而出，大船上的人一喜，喊道：“天公保佑，活的，迎诸公上船！”
迎诸公上船。
拉绳索的大魏渔民喊着，另一批人又冲了上去，把他们一个个的拽到大船甲板上。
“涂大鱼油！”
另一批人上前，从罐子里倒出鱼油，涂抹在他们身上。
这大鱼油是下海前、出水后，都要涂的，不然用不了几天，人的皮肤就得被海水腐蚀得烂掉。
呼、呼，躺在甲板的潜海匠按照自小练习的呼吸法，缓而重地喘着气，做着身体恢复。
其余船工则是跑去解开绳索尽头的麻袋，把里头的多孔海绵倒进一个个大水缸里。
“陈爷啊，得咗不少水沫骨喔！”船工头朝着大船舱门喊着，而水沫骨是渔人对多孔海绵的古称。
陈家大爷立刻出来，看着大缸里的多孔海绵，道：“送到尤大夫他们的制药船去。”
尤大夫、薛大夫两口子、沈鹿娘、肖商路、冯军医等人没有进京浪费时间，而是被燕国公派人秘密送来岭南州海边。
他们二月出发，走一半陆路，到江南，再乘快船南下，五月半时就到岭南州。
但黄家陈家是大宗族，做啥都得开个大会。
磨蹭了小半个月，黄少爷闹了好大一场，才让黄氏一族松口，填家产来做这个事儿。
可要是做不成，黄少爷就得让位，黄家要选其他房来做族长。
几位黄家阿公都说了，陪他折腾不起了，这次再白折腾，那他就滚蛋吧。
黄阳隆根本不在意这些，不过他如今是陈家女婿，所以签字摁手印前，还是去陈家说了一声。
陈家族里又开了大会，最后陈家嫡长房，也就是他媳妇陈四姑娘家这一房，以及血脉相近的几大房，全都决定，押这一注。
理由很简单。
还没死但告老多年的陈老大人说：“陈家能成大族，就是敢于人先，即使做不成，也只是亏两年渔收，陈家还亏得起。可要是做成了，所得会比陈家的岭南第一进士的名声更大。”
“岭南州的第一个进士，不过是岭南州的事儿，可克瘟疫新药却是真正的响彻天下，影响后世的大名声。”
“岭南陈氏，名留青史，光耀后世，可值得诸位宗亲舍出两年渔收？”
“且就算失败了，隆哥儿依旧是五品官，咱们陈家不会多亏什么。”
“值得！”
“做了！”
陈家人商议后，一起签名摁手印后，陈老大人就把结果告诉黄阳隆。
黄阳隆乐滋滋，带着好消息回黄家，跟黄家族人签了契约后，两族开始行动。
分别去找三亲六戚帮忙，出子弟、组船队、包海域，已经在这片海域折腾一个多月。
可六月到七月，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全是摸索。
真摸啊，瞎子一般的摸。
因为放线菌是肉眼看不见的，只能是把多孔海绵养个三天后，再保留养海绵的海水，从海水里，把一些微白的漂浮物给收集起来，做培养。
直到七月初，山里叶家给送了个奇怪的长筒三层镜来，说是叶家在江南的靠山给的礼物。
“听闻东北州疑似有疫，死了一批重犯，你们两家又正在捞水沫骨养菌做药，克这种瘟疫，江南东家就给送了这礼物过来。”
“今年很火的新琉璃，你们陈黄两家都是见过的，这长筒镜就是用透明新琉璃做的。江南东家说，长筒镜能把小东西放大，你们试试看，能不能帮你们找到那看不见的菌。”
“叶阿成，你们那东家怎么知道我们在找菌？你东家谁啊？”黄阳隆不客气的问，觉得：“你们江南东家怕不是想来窃取我们的机密吧？！”
咄，陈老大人的手杖，敲了黄阳隆的肩头一把：“你现在是官了，不许无礼，喊叶阿叔。”
黄阳隆撇嘴：“我都是官了，我还需要尊称一个做买卖的为阿叔？”
咄，又被打了一把。
黄阳隆只能道：“叶阿叔。”
又道：“叶家商行在江南的东家到底谁啊？多大的官啊，你们这么敬着。”
叶阿成道：“总之官位比你大，斩了你都没事的。”
嘶，黄阳隆气得呲牙：“我可是朝廷命官，陛下亲封的五品官！”
叶阿成懒得理他，只指着脚边的十个箱子道：“东西都在这里了，里头有使用册子，自己看着用，实在看不懂，就去叶家客栈找我们，我们会在那里住一段时日。”
大魏大姓人家，为了出行方便，都会花钱在大府大县建客栈，优先同姓人入住。
“阿成，你那江南东家姓什么？”陈老大人亲自问，还说：“都是本地人，都得靠着本地兄弟帮衬，只是一个姓氏，说得的吧。”
“陈阿公亲口问了，晚辈自然得答。”叶阿成没有瞒着，说道：“章氏夫人，新琉璃就是夫人的产业。”
不是什么秘密。
夫人也说了，能说出去，毕竟夫人很看好这克瘟疫的新药，说此刻帮上一把，事成就能分一笔大功劳。
还提点他们，可押注。
“陈阿公，我们叶家有船，需要走水路上江南时，可找我们。”
“契约拿来，给叶阿叔签！”黄阳隆激动了，笑得见牙不见眼，说：“巧了，有一批新谷、早芋要送去东北州，正缺运送的人手，叶阿叔就自告奋勇了，感谢，哈哈哈！”
叶阿成：“……”
忍住，这货是官了，不能再找人套麻袋打他。
黄阳隆真的‘万人嫌’，以前在岭南州时，时常被人套麻袋打，但他的武师多，时常把套麻袋的人逮住，反打回去。
叶阿成还是签了契约，保证叶家商行船队会帮忙给东北州运送物资。
……
砰！
一声闷响，又有潜海匠被拉上大船。
可这一次……
“呜呜呜，洪叔，水哥不得了，七孔流血，被水压压死咗。”
砰砰砰！
接连三声，又有三具尸体被拉上来。
“是万生、贵平哥、阿亮哥。”
“洪叔，今日不得啊，要停啦，不然天公发嫐喔。”